陆沪上心中再次猛地一震,直向下一沉。他从一开始就隐隐知道会提到蚁穴。关于这个他之前写了很多材料,奉命向上提供了很多线索。
但由于所知有限,从父亲那里获得的情报也不多,故而诸多线索都价值不大,在帮助重启蚁穴一事上一直都没有什么成效进展。
五年多了,神秘的“蚁穴”一直处于完全封闭沉寂状态。
到底这是一个怎样的地下组织,怎么运作的,架构如何?陆沪上堪称茫然无知。
不过联想起来有一点令陆沪上很奇怪的是,父亲为何要在罹难临终前给已十九岁的他改名陆沪上?且是以保护他的安全计为名?他又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三岁小孩。
陆沪上曾以为这是一个密码暗示啥的,反复研究琢磨过,但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这次重返上海这个国际情报活动最活跃的远东大都市,也许能有收获。
不管怎么说,任务到了手中就得要坚决去执行和完成,没有任何失败的理由和借口。
最让他感觉值得庆幸的是首长成全了他,让方子寒跟他一起同行前去。
三孔坐东向西面对延河的石窑,中间一孔是办公室,左边一孔是女兵住处,右边的则是男兵住处。
机要干事方子寒一听可以跟心上人结婚了,且要一起到上海去,欢天喜地:“哥!真的吗?什么时候?”
奉命跑来通知她的方子梅苦着脸:“现在!上头命令我来马上带你走!手续随后补上,你不用管了。”
“太好了,哥!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烂着脸干嘛?”方子寒笑嘻嘻地踹了她哥一脚,机要处不多的女兵都围上来,听到消息却都很惊愕。
都感觉太突然了,有点无法接受。
“高兴是高兴!可那地方太过于凶险了,兵凶战危,如今沦陷在即,我方守军都已经在后撤。”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要去最危险之地,方子梅忧心忡忡哪。
“革命战士还怕危险?”方子寒因为兴奋激动而白脸泛红,瞪大眼睛看着她哥,对于要面对的生命危险一点也没所谓。
“谁不怕危险?只是走上了这条道路,绝对不能怕而已!走吧,在等着呢。时间有限,东西就不用细细收拾了,立刻带上紧要的动身。”方子梅催促,他担心姑娘家的一收拾起来就没个完。
却不知道方子寒比他还要显得干脆利落,她跑进窑洞扛出一口大皮箱子:“哥!扛上,这就走!”
“嗯。手枪呢?”方子梅看见妹妹身上没有带枪,在迅速接过箱子时问道。
“连弹匣都在箱子里面。你不是说忙着吗?走吧!赶时间哪。”方子寒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方子梅扛着箱子心中一沉:“为了要跟那小子在一起,你就显得那么心急吗?我偏还不忙了!你们这一去三年五载的都见不着,隔得天遥地远的,没有哥照应,你们可得要当心哪!”
方子梅显得婆婆妈妈起来,完全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状态了。
“走吧走吧,赶快走!”方子寒在前面不停转身催促着,嫌她哥在后面扛着箱子走得慢。
问题是那口箱子沉哪,百来斤重,这样扛着可不便当。
方子寒则不管这个,顾自在前面打着空手雀跃而行,走得十分欢快。
对此方子梅心情悲哀,感叹着道:“瞧你那样,难怪爹娘当年都说女大不中留,要早点给你相个好婆家。哎!你显得这样迫不及待真的好吗?”
“呵呵!我这是去成家嫁人了,还不好吗?快点走啊,哥!我去上海了,你要赶紧给我找个嫂子,传下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方子寒开心如云雀一样跳跃着唱起了歌。
“呃,你还担心起你哥来了!你哥是给你找不到嫂子的人吗?总之,你们要自个小心哪,在上海那个凶险之地,时时刻刻都在跟敌特打交道,半点都大意不得!”方子梅千叮万嘱。
“行了行了,哥!有陆沪上在你还不放心吗?他可是从四·一二的血腥屠杀下机灵应变逃出来的。当初还救了不少自己人呢!总之他已经是个老革命了!这十多年来都在隐秘战线,地下斗争经验异常丰富!放心吧啊!”
方子寒安慰着她哥,带头快步直走得如飞一般。
首长窑洞里,烟雾弥漫。
突然有了陆沪上的香烟贡献,可以好好过一阵快活日子了,首长开开心心地一支接一支抽起来。
陆沪上腰身挺拔岿然不动,静听着对方侃侃而谈。
“小陆!我跟你聊的任务方面,你都收到了吧?”
陆沪上透过窑洞里的缭绕烟雾,看着对方苍白中带着兴奋之色的脸庞,点了点头:“报告首长,大方向都领会到了。抵达目的地后,我马上着手开展工作,随时报告进展情况。”
“不!未免增加暴露几率,展开阶段大可不必随时报告。总之,你办事我放心!”首长指头上夹着香烟,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这时外面忽有个清脆如云雀般的声音叫道:“首长!你叫我吗?我来啦!陆沪上在哪儿?赶快出来见我。”
首长闻言一愣,旋即向陆沪上笑起来道:“哟嚯!小陆,你的人来了!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她机灵干练行动力强。我说了她必定能帮得上你,怎么样?对了,我可没白收你这一条香烟啊!不,还多一包,刚抽没了,哈哈哈。”
方子寒进来时立即皱眉动手挥赶着,在云里雾里好不容易瞅见了人,立即行了个标准军礼道:“首长!方子寒向你报到!”
“来得很快啊!是不是早有准备?走,出去,里面烟雾大。这次你们搭档去上海我很放心,不过得开两枪以壮行色!我还想见识见识一下神枪手的枪法。”
说着率先站了起来,伸手往陆沪上腰间的双枪指了指。
这没问题,那就癞蛤蟆掀门帘露一小手给他瞧瞧。
走出去后,陆沪上问首长想要看怎样的表演。
首长十分精神,放眼瞅了瞅道:“那边树梢上残留有两颗肥肥枣子,我肚子正感觉着饿,打下来尝尝怎么样?”
“是!”陆沪上双枪在手,瞄了瞄,距离有点远,他没有立即开火。
这让方子梅为他捏了两把汗,生怕他怯场失去了水准,给到失望。
看首长充满期待,在场众人也都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不料接下来陆沪上却居然收了枪,两把都插入了枪套内。
对此首长跟所有人都很不解,止不住带头问道:“怎么了?陆沪上,这是没把握吗?”
“不!今天这里人很多啊!既然要离开了,那就表演一手真正的绝活给大家瞧瞧。”陆沪上微微一笑说完,然后叫拿一块布条来把眼给蒙上。
“嚯!你这是要盲射啊!厉害了,我的神枪手!”首长说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两眼里满是敬佩之色。
“神枪手要表演绝活啦!大家快来看啊!”有人大喊起来。立刻附近一下子又冒出许多人来,都喜欢看这种带着传奇色彩的绝活表演。
延河边上冷风很大,明黄的阳光依旧。目标树上,残存的枣子带着一种成熟的诱人金光在风中摇晃,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显得岌岌可危。
目标距离五十公尺,陆沪上转过身背对着枣树。
“真有把握吗?”方子寒在众目睽睽之下过去小声问道。她亲自用一块旁人找来的白布条给他两眼蒙上,随即在后面打了个结。
“看结果不就知道了?”陆沪上自信中带着某种令方子寒叹气的自负。
围观众人屏息凝神。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延河上的冷风似乎为了配合表演也停止了吹。
机会难得!陆沪上两手下垂,微微曲肘往前走了两步,离背后的射击目标得更远了些。
就在他停步站定的瞬间,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突然闪电般拔枪转身。
就听“啪啪”两响,围观者们还没反应过来,陆沪上已经还枪入套,开始扯下蒙住双眼的布条。
“打掉了,打掉了!一枪一颗。”周围欢呼声惊天动地,掌声雷鸣。
“你这小子!”方子梅过来给了他当胸一拳,打得又是“咚”的一声十分响亮,陆沪上再次干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