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好多外省地赶来投奔革命圣地的人,满怀兴趣地看着热闹。已经打听到是有人钻进这里开明大地主的小老婆房间去行好事,结果被抓包变坏事了,遭捶惨了。
刚才一阵阵声地被打得喊变了羊叫,忒有意思,不同情,活该!来投奔圣地的不管男女都觉得这号事儿就应该这样处理先,没毛病。
陆沪上一出来,立刻被接管驻军隔离开的这些未来革命栋梁围上,纷纷逮住他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睡上了吗?是从床上被窝里拖出来的?穿了衣服没?这风流小老婆的两个奶大不大?”
多低级趣味啊!方子寒跟高佳丽都啐了一口。这些个不要脸的,问得太有细节和画面感,非常需要尽快接受革命思想的犀利洗礼,化腐朽为神奇,从低级趣味变得志节高尚。
“别看了,抓奸而已!这家伙跑来睡这里主人的小老婆被发现了,你们怀着救国热血赤诚之心来到这里投奔革命圣地,千万别学这家伙……都回去吧,继续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陆沪上挥了挥手做驱散状,接着再催促道:“都散了,散了,去睡个好觉。夜里冷,在外感冒了不好,革命圣地缺乏医药,条件艰苦……”
他这说的都是接地气的大实在人话,接待站里的投奔志士无论男女都理解。再说第一次到达这里,怎么着也都得要客随主便听从安排,另外对方穿着军装,身躯挺拔,正气凛然,说的话必须得听。
“到底许贵堂这家伙是怎么渗透进来的?这里戒备森严,旁边又有驻军连队……”回到接待站安置房间内,马三疑惑地自言自语般问道。
“你怀疑长工里面有他们的眼线,借助能自由出入从中传递着信息?”陆沪上看着对方反问。
“我不确定,但时间来不及了,还是把这些也交给接待站的人去查吧,很快会石落水出的。老陆,你做事很有一套啊!我很佩服。”马三微微一笑显得很笃定地道。
“客气了,老哥!你只是在不动声色地看我表演,而我呢人年轻沉不住气,也想要好好地露一手给大家瞧瞧,贻笑大方了,惭愧得很啊!”陆沪上在马到功成这个隐秘战线的知名老牌特工前,的确带着点惭愧的神情笑着。
“不错不错,我都很佩服!你特别沉得住气,做事不慌不忙。我想这也正是上头选定你去上海创建新的地下组织的原因,你办事,我放心!”马三坐下,倒上茶。
“全靠大家的帮衬支持!”场面话陆沪上当然懂得说。
接下来,有了许贵堂的供述,夜里喝着热茶,高佳丽渐渐说起的可就进入了味道。然而陆沪上却渐渐越听越不是津津有味,而是暗自叫苦不迭,心中寒意渐生。
“你是说截获了日本人方面的情报,蚁穴组织内部有人叛变,被他们策反了一些,如今在进一步反转渗透破坏之中?”
陆沪上皱起了眉头,拿起茶杯好似在思忖着什么没有喝下,只是在用两手不自觉地转动着,满脸忧色密布。
“应该是这样。但也许这不过是他们施放的烟幕弹,或者一个诱饵,要人上钩去的。”高佳丽看着他判断着道,但很肯定日本人方面的这个情报不假。
“情报来源呢?”陆沪上凝神问道。这个很关键,如果没有来源,只是道听途说那就有阴谋,于蚁穴组织本身反而无害。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放出这么一个消息来不过是要钓鱼,且放出的是相当诱人的饵,让人不能不上当。
陆沪上很肯定这一点。东洋鬼子向来狡猾,跟西洋鬼子一样,不管什么鬼子,只要是鬼子都相当地狡猾。
而只要上了他们的当,那就是洋当,损失会相当地惨重,承担不起后果。故跟鬼子斗,需要动用起最大的智慧,要能火眼金睛般地识破他们的诡计阴谋。
陆沪上问消息来源,高佳丽脸色也在放开间迅速变得凝重起来,似乎现出一种后怕之情:“消息来源是我在一家日本商社的高层友人那窃听到的,冒了很大的危险。”
“嗯?你说的是恭喜商社的云浅见山先生?”陆沪上斟酌着,有些迟疑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并注目看着高佳丽的反应。
“没错!接触到蚁穴任务后,我仔细挖掘分析了有关你父亲生前留下的线索,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方向路子。”高佳丽显得十分冷静,不过目光里却有一种骄傲自得。
高佳丽的确头脑灵活,陆沪上不得不承认。不过云浅见山先生这个人不好说,虽然表面对华友好,但骨子里是不可信任的,他始终还是以维护本国利益为大前提。
这是陆沪上父亲生前一次对他说起过的话,陆沪上当然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
此时陆沪上不想说这个人不可靠,这会打击到高佳丽的自信,等于全盘否定了她的努力。
到底云浅见山是不是帮着日军情报机关设了一个局,来引高佳丽上钩的这真不好说,需要大量的证据。
但如果盲目斩断了云浅见山这条线,不与接触,这又对日军情报机关的动向掌握不利。所以这需要辨识真假,需要最精明的头脑和对局面情势的最确切把控。
“说下去!”陆沪上见高佳丽打住了看着他,于是催促道。
“好的。我在看你的反应,研究着你的神色表情。你是认为云浅见山不可靠呢,还是认为我比较蠢,暴露了自己?他们这次派人来想要消灭我肯定跟这事有关?”高佳丽皱着眉头推测道。
难得她会这样想,陆沪上表示感谢。把危机的带来跟任何人都保持怀疑挂钩,这就对了,能最大限度地让自己保持警惕清醒,在对敌斗争中能保证尽量活得久。
至于高佳丽是否暴露的问题,陆沪上摇了摇手:“不!要照这么看来,在云浅见山处你暂时还没有。如果暴露了的话,云浅见山就会被怀疑为他们的叛徒受到控制起来,而他还没有是吧?”
“嗯。那么,你认为这份他们遭到泄露出来的情报是真实的?”高佳丽有些奇怪,不好理解陆沪上的话。
陆沪上的看法向来都能别开生面,于众人找不到的地方入手,渗透进事情的本质和内部,从而找到对方的最大破绽施加破坏打击。
“那倒不见得,一半真一半假吧。上海法租界的哥老会义云堂投靠了日本人,联络武汉的会中堂口派出杀手,这个显然又跟你暴露了身份有关。”陆沪上沉吟着,脸上神色在说话间显示出了一种格外的坚毅冷酷。
必须要除掉哥老会这个堂口的话事人家伙。
马三忽然插话:“法租界的义云堂舵把子大爷钱虎我认识,彼此有点往来。这家伙阴险狡诈,唯利是图,投靠日本人死有余辜。只是,我们目前要动他的话影响很大,得罪的是整个红帮。”
现阶段钱虎还得活着,马三试图打消掉陆沪上的意图策算,认为应该再观察观察,等待最佳时机。
“怎么,你跟红帮的这个家伙认识?”高佳丽显得有些大惑不解,看着马三想要一个答案。
“是这样的,高大记者!马三其实一直在上海,是跟着你过来这边的,没有他的暗中保护,你能活到现在?出上海不出三天你就得离开这个世界去了天堂,死于红帮人之手……”
陆沪上不是危言耸听,如此替马三做了解释,也让高佳丽增加了对马三的感激敬意。
“马三老哥,你来自上海?不是这里革命圣地的?”高佳丽对马三一路来的暗中保护充满着绝对的感恩戴德。
“红帮的这些家伙投靠日本人罪该万死,消灭他们这些汉奸是我们地下组织义不容辞的责任义务,没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马三看着高佳丽哈哈一笑。
“等等,怎么又出来个红帮?什么意思?哥老会的人跟红帮又有什么关系?”方子寒显得有点懵,简直一头雾水的感觉。
“呵呵!红帮就是哥老会。这事儿我来跟她说。”马三谈兴大起,阻止了陆沪上想要接过话去的意思,继续侃侃而谈道:“哥老会起源于两湖,沿着长江流域在南方各省都有发展,北方也有堂口。在川蜀称袍哥,长江中下游称红帮。跟青帮洪门渊源颇深,也都相互渗透,利益纠葛千丝万缕。”
马三作为久居上海滩的老特工,当然对这些江湖中事了如指掌。
“明白了!看来要在上海开辟新天地,扎下脚跟,还得要跟这些江湖中的势力打交道。”方子寒显示出了审慎的态度表情,“向来听说上海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果不其然。”
马三认为现阶段除了得罪整个红帮会被掣肘不划算外,还不能动的原因是留着对方有用。他会时常去法租界那里坐坐,暗中跟对方套取点情报。
同时马三也还在钱虎身边发展了几个下线,能全时段全方位掌控住这家伙,一旦刺杀了他,那么这条线也就断了。
这次跟踪保护高佳丽就是从对方那发现得到的机密。
但为了震慑汉奸,也不能让钱虎一味好过没事发生,给予他适当惩戒是完全可以和必要的,诸如让他受个伤,躺床上惊吓半个月之类。
然后还能明面去借探望探望伤情,增加感情联谊,从中更进一步捞到些有用的东西,进而能更吃定对方及其拥有的一切资源。
马三有马三的策算,当下展开来说的很有道理,陆沪上听着没话说的,首先赞同并改变了自个主意。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这是个注定将载入各自人生回忆中的不可磨灭夜晚,若干年后还都将熠熠闪光。它关乎明天,关乎未来,关乎家国民族,关乎正义与黑暗的交织命运……
这个一开始由高佳丽主持的会议开到很晚,不过渐由陆沪上变成了主角。
根据各方情报消息汇总,陆沪上在接受任务的目标要求下,主持粗拟了今后的大概发展战略方向。
尤其近期的小的旅程安全细则,属于战术层面的也都格外重视,做了详细的规定。诸如紧急情况下的情报传递,暗语联络,甲乙丙丁计划,ABCD方案,统统拟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