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则不知道，关于他们恭县菜花石墨矿勘查项目的立项讨论，又经历了许多波折，农合璧和余东昊的坚持，以及他们的威望，最终说服了一部分专家，最终投票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资金批准。
批准的通知下来后，全公司都很振奋。
500万元的项目预算，已经是他们正儿八经拿到的项目中，数额最大的一笔。
公司每一位员工都全情投入到了项目设计方案的编写，公司新老员工，初次见面的隔阂，也因为共同编写资料，合作关系得到了磨合，相处也逐渐融洽。
吴则很重视这个项目。
他知道这个项目对自己，以及对公司的重要意义。
公司还小，在省内地勘行业的敌视中，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必须要达成找矿预期目标，公司才有可能杀出一条活路。
设计方案评审，又经历了颇多阻力。
尤其是来自地矿局的压力，几乎让公司喘不上气。
单单是方案评审、修改，就持续了足足两個月，来自地矿局的专家，总是从他们的方案中挑出毛病，可以说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吴则很有耐心，专家驳回修改，全都依言照做。
最终还是涉险过关了。
他们在菜花村租了一栋水泥砖房作为项目部，全公司二十多人，全员出动，仅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把项目地表工作做完。
紧接着就马不停蹄的上马地表工程、物探测量。
几乎是同步安排钻机进场，公司拥有的七台钻机，全部就位，先后开工。
在这片安静的山村，因为他们的闯入，显得热闹非凡。
公司技术员25人，加上偶尔到项目部吃饭的来自吴则老家的钻工，他们不得不请了两位当地的妇女帮忙炒菜做饭。
后勤有保障，找矿工作看似忙碌杂乱其实都在快速而有序的推进，因为有吴则、余恩钛这样的经验丰富的带头人，而且他们长期驻扎在项目上指挥，绝不可能出乱子。
吴则和余恩钛有事没事就会凑在一起，研究项目资料，每一个钻孔的终孔，他们总能讨论上半天。
地下脉状的石墨矿，正在一点点的在世人面前揭露真容。
“钻孔ZK2-3见矿，石墨矿厚度7.9米，品位6.99%，超过工业品位，显微镜分析结果显示，石墨粒径大于100目占比超过了60%，是非常好的晶质石墨矿！”
“钻孔ZK3-1见矿情况非常好，矿层厚度达到了11米，品位达到了8%！”
“钻孔ZK6-6见矿是目前所有钻孔数据中最好，矿层厚度达到了14.5米，品位达到了12%！这个钻孔，从目前来看，可能是处于矿体的中间最富集部位，品位高，厚度大！”
“钻孔12-9的数据逐渐下降了，很有可能已经打到了矿脉的边缘，目前已发现的矿体，沿走向方向，已经延伸超过500米。矿层厚度1.8米，品位5%。”
“钻孔14-1孔深490米，打穿了矿层底板，没有见矿。”
一个个找矿信息，每天都汇总在吴则的手里。
500万元的勘探项目，从立项开始，往往持续半年以上，有些项目甚至拖拖拉拉持续两三年。
恭县石墨矿项目，倾尽全公司的力量，他们前后只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大部分工作，而且前期因为设计方案评审还被人故意卡脖子耽误了将近两个月。
吴则的意思，就是要在过年前，把这个项目干完。
他们也确实顺利干完了。
只要是没有专家参与的环节，他们的进展总是格外的迅速。
余恩钛进入地勘行业以来，做过了大大小小不下于十个项目，眼前这个石墨矿项目，是他觉得进展最顺利的一个项目。
可以说是隔三差五就有一个矿层厚度大品位高的钻孔数据呈现在他的眼前，这种不切实际的高品位矿体，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面前。
如此的迅猛，如此的不真实。
他之前还建议吴则把勘探速度放慢一些，如果找矿方向错了，还能及时调整，不至于走太多的弯路。
然而他们的勘探速度却是一天天加快速度。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走任何弯路，高品位石墨矿体很大，大到仿佛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以前找矿，怎么没发现那么容易呢？
莫非吴则真的是天选之子，身上有独特的气运，总能撞见各种高品位的大矿？
“怎么样？”
吴则一如既往地坐在了项目部属于自己的位置，抬头发现余恩钛在对面直勾勾的望过来，便询问了一句。
“最近终孔的两个钻孔都没见矿，这个延伸五百多米的大矿体，看样子已经到此为止了，没有大到超乎想象。”
余恩钛每天都会关注着项目的进展，每一个钻孔数据，最终也会汇总在他那里，经由他手计算，继而分析地下矿层的走向、方位，指导下一步的勘探。
“我感觉差不多了。”
吴则仔细的想了想，前世看过这个项目资料，大概也就是现在自己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矿体大体呈现陡倾脉状，呈不规则状斜插在破碎带中。在破碎带的其他地方，也有发现透镜状、星点状的石墨矿化，但这部分矿化见矿情况并不太好。”
余恩钛说着，便把手里的一张草稿纸递给了吴则，“我刚刚又把所有见矿情况比较好的钻孔数据汇总计算了一遍，加上往外推测部分的资源储量，储量数据已经达到了155万吨！”
每一个见矿孔的数据出来，他都会算一遍储量数据，每天如此，乐此不疲。
他抬起头，满眼惊愕的看着吴则，“当初写立项报告的时候，我是凭感觉认为把找矿目标定为20万吨，刚刚好达到中型矿床规模就行了。这样看起来比较真实，更有说服力。”
“可是……”
“我记得为了制定找矿目标，我们俩还吵了一架，你坚持要写150万吨的找矿目标。”
“现在所有的钻孔数据汇总之后，资源储量数据真的就在150万吨左右！”
“当初咱们一起过来踏勘，一起发现了石墨矿出露点，一起采样。我实在不明白，你是凭什么推算出石墨矿的规模，而且推测的如此准确？”
“哪怕你想找到一个大型矿床，制定一个100万吨的整数，似乎更符合常规。”
他惊讶之余，也很迷茫，似乎吴则身上一些言语和决策，充满了玄学的气味。
吴则一愣，认真的想了想，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对贡献石墨矿的储量规模，心底已经是有一个清晰的概念，150万吨就是150万吨，也没想拐弯抹角故意搞错数据。
现在碰到较真的余恩钛，自己身上的秘密，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他想用插科打诨的方式蒙混过关。
余恩钛却不相信这种明显搪塞人的说辞，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吴则，“你当初肯定发现了更多的信息，却没有告诉我们！很明显，你还没把我当做自己人，对我并不完全信任！”
“你这话言重了。”吴则讪笑道。
“我只想找到矿，并且找到大矿，至于成果是谁的，或者说在将来的勘探历史中，会留下谁的名字，我并不关心。”余恩钛身上还有一股子傲气，充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
吴则已经敬佩他身上的这点特质，他笑着调侃道：“就这一个150万吨的大型石墨矿床，恐怕还不能让咱们青史留名啊。”
“总有一天，咱们一定能找到名扬全国，甚至是冠绝全球的大矿，你信不信？”余恩钛一直有这样的愿望。
找到一个全球最大的某一类矿床，国内外的专家都能知道他的名字。
哪怕在他死后，说起某一类矿，总会不可避免的提起他的名字。
“一定会！”
吴则很喜欢这种追求理想的感觉。
余恩钛却是很快沉下心来，脚踏实地的询问道：“咱们项目进行到现在，矿体已经圈出来了，旁边的石墨矿化确实不太好，完全没必要继续开展下去了。下一步，咱们可以直接验收了呀。”
“赶紧验收，验收完过年！”
吴则忙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前期立项和设计阶段，跟专家各种你来我往的交锋可以说是身心俱疲，等到正式开展野外工作，虽然爬山辛苦，但隔三差五见矿，心里还挺高兴。
他都感觉累了，其他员工肯定也是很疲惫，确实需要一个长长的假期充一下电。
“又是专家，咱们项目验收，怕是又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余恩钛长叹一声，发牢骚道：“当初你就不该跟清泉多金属公司扯在一起，搞得现在咱们很狼狈。”
“就算不跟清泉多金属公司有牵连，地矿局、有色局那些大单位，就能让咱们好好过？”
吴则哼了一声，“我们这类勘探私企，就是跟他们抢项目，抢资金，虎口夺食。就算没那些幺蛾子事情，那些大单位，还有那些单位里面的专家，一样会针对咱们。别看那些单位高大上的样子，其实用的都是欺压弱小的手段，没有任何同情心的！”
“确实是这样，我以前自己开公司，想要从那些单位的牙缝里扣点东西出来，真的是难上加难。”
余恩钛是深有体会。
正说着话，他的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交谈。
他掏出手机一看，一张脸顿时垮了下去，非但没有接听，还把手机直接扔在了桌上。
手机铃声还在叮铃铃的项目，在桌面上震动，手机还不停的摇晃移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怎么不接电话？”吴则诧异道。
“我爸的电话。”
“接啊。”
“他又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欺负，然后打电话过来给我倾泻负能量。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他吵架。”余恩钛低头研究项目数据，任由手机在桌面上持续不断的震动和叮铃。
吴则站起来弯腰把桌面上吵闹不休的手机拿过来，摁下了接听键。
“恩钛……”
电话里传来余东昊沙哑的声音。
吴则连忙笑道：“老余，是我，恩钛有点事，把手机落在桌子上了。”
“哦，我说怎么打电话半天没人接。”
“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行，我一会儿转告给他。”
“你们在项目部吧？”
“在呢。”
“我正在到你们项目部的车上，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你们那边。”
“您过来？好啊，到这边来看看嘛，莪期盼很久了，一直想请您过来看看，帮忙指导一下项目，就是担心路太远，您长途跋涉……”
吴则正说着话，坐在对面的余恩钛就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你别让那个老头过来指导，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别人说他德高望重，说他经验丰富，他就当真了，走哪里都指指点点，真当自己是一根葱！”
吴则拿着手机，说话的思绪都断了。
他对余东昊真的是打心底里尊敬。
也就余恩钛敢这样质疑余东昊的江湖地位，谁叫他们是父子关系呢！
“吴则啊，刚才谁在旁边讲话？”
“哦，项目上的人，没什么，你们过来的路上小心点，尤其是靠近项目这边的山路不好走。”
“好好，我们马上就到。地矿局一队的石墨矿调查项目今天验收，我是验收专家，正好到这边来验收，一会儿顺路去你们项目上看一眼。”
“恭候您大驾！”
挂了电话，吴则把手机还给余恩钛，郑重叮嘱道：“专家组过来给一队的项目验收，顺路过来看看咱们项目。”
“肯定是我爸那个多嘴的人，验收别人的项目，他非要过来，一会儿专家肯定是对咱们项目各种挑毛病，给咱们带来一大堆麻烦！”余恩钛嘴里还是哼哼唧唧的。
“咱们项目验收，迟早要经过专家的审核，赶巧不如赶早。”
吴则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提醒道：“咱们得赶紧安排人提前准备，迎接专家组的到来！”
“没有提前通知，肯定是我爸顺路过来看一眼而已，不用准备！”余恩钛对这套流程很熟悉。
吴则还是保险起见，安排整个项目部的人整理资料、打扫卫生，一个个穿戴整齐站在项目部门口迎接。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一辆越野车从远方山路驶来，停在了项目部门口。
先下车的是地矿局一队的人，都是熟人，见过面。
领头的人是王宏富。
余东昊随后才从车上下来，年纪大了，路上颠簸，仿佛骨头架子都松了，下车之后脚步都有些踉跄。
“王所长，你怎么来了？”吴则主动跟王宏富握了一下手。
“我们项目验收结束了，余老说他儿子在这边做项目，我们带他过来看一眼。”王宏富草率的跟吴则握了一下手，态度漠然。
余恩钛一听，便在吴则耳边嘀咕道：“我就说吧，我爸那个人我太清楚了，没事找事，净找麻烦。”
“别那么说。”
吴则觉得余东昊几个月没见到儿子，到这边来验收项目顺路过来看一眼，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见余东昊下车脚步踉跄差点摔倒，他眼疾手快，连忙过去搭把手。
余恩钛在旁边也是被吓了一条，作势要冲出来，只是刚才扭头看向他处，终究动作慢了一些，好在看到吴则扶住了他的老父亲，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他明明很担心，却语气生硬。
“你们一下出来好几个月，也没给家里打电话，我正好到恭县这边验收项目，就拜托王所长带我过来看一眼。”
余东昊长途跋涉，年纪大了，确实是一种折磨，但见到余恩钛好好地，见面拌嘴，也是挺知足的。
“你赶紧回家得了，你到这里来能干什么！”余恩钛还是给一张臭脸。
余东昊见儿子健健康康，回去也就给老伴带句话，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没有跟儿子吵架，而是看向吴则，慈祥的问道：“你们项目进展怎么样？”
“还不错！”吴则笑呵呵道：“您里边请。”
他们往项目部里边走。
王宏富迫不及待的跟上去，急切的问道：“吴则，你们这个石墨矿勘探项目，找到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