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睁开眼。
入目是斜顶。
用料简单至极,两根横木,零星的茅草,一块破毡布。
是不允许苏木站起来的高度。
背下铺的是芦苇干草。
苏木挪动了下身子。
狭小逼仄的狗窝便充斥着嗤嗤嗤嗤的磨擦声。
身上盖的被子还算不薄,摸了一下,才摸到絮结团的旧衣。
几秒钟的适应后,苏木发觉身体有微微肿胀和刺痛。
是冻伤的触感。
空间实在太小,苏木无法坐起身。
腾挪到床尾,脚面一踹,屋门便打开了。
南锣鼓巷95号。
也是43号院。
前院东厢房北屋山搭的狗窝。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一幕。
苏木有点愣怔。
怎么可能?
打开那道渴望了六年而不及的时空之门,竟然是回到了这个时候。
苏木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微微的凉意也随着苏木的呼吸而消弭殆尽。
仿佛回溯历史,来到过去。
意识比身体和能力快了许多。
但好在有些许的迟缓,最终还是一如往常回到了满盈的状态。
意念铺开。
捕捉到了中院的秦淮茹。
苏木刚有早一步蛐蛐了她的心思。
下一瞬。
一股复杂的情绪陡降。
像是急促的警报声,响彻苏木内耳廓。
强大如苏木也陷入了短暂的窒息。
将蛐蛐秦淮茹的念头放下。
警报声瞬间消失。
苏木有些明白了。
这个时空自己不能改变什么。
也最好不要过多接触什么……
那,自己通过时空之门来到这里所为何事呢?
又怎么弥补和补充因果之道,使其圆满呢?
难道……?
颜青?
苏木想了想。
大概是了,颜青。
时下苏木回忆少许,猜测颜青大概不在武汉培训,便是在归队建厂的路上。
这一次,可不能因为颜青投身工作,引发旧病而悔恨终生。
能够早一步找到她,治疗她最好。
最差,也能在301医院蹲点,赶在颜青手术之前为她解决麻烦。
苏木站在月光下,静静地想着。
突然。
东厢房传来些许动静。
接着屋门推开,帘子从内推起,苏川军那副让人厌恶的面庞出现在苏木面前。
苏川军看到苏木站在狗窝门口有些诧异。
但四级木匠有他自己的骄傲,并没有过多考虑。
面袋子一丢,转身便往回走:“既然起了那就快走,别在院子里墨迹。”
苏川军的声音也让人憎恶。
苏木古波不惊的心态也不由升起一股烦躁。
他下意识挥手。
‘摘’走了苏川军身上飘忽不定的大半阳气。
人身体有三把火。
头顶和双肩。
火焰从白火,到红火,再到蓝火,其能量逐级下降。
代表着自身阳气的多与寡。
苏木是下意识随心所欲,摘取了苏川军的阳气后,心中不由大震。
刚刚窥视秦淮茹,结果导致内心警铃大作。
现在……
咦?
现在?
没有反应?
苏木抬头望去。
恰好看到苏川军掀起帘子,就要进屋。
头顶和肩头只余下拇指大小的蓝色火苗在摇摆。
甚至有些若隐若现。
阳气盛并不只是因为身体健康。
与所行之事,所犯之责同样有很大关系。
鸠占鹊巢寄居苏川柏故居,欺压苏川柏遗孤。
苏木从伦理讲,已然过继给苏川柏一脉。
苏川军此番行事实属倒行逆施。
阳气,可以理解为天地规则代扣苏川军居住苏川柏家的房租。
和对苏川柏后代苏木欺压的赔偿。
苏川军坏事做尽,本就阳气不足。
苏木这个当事人又来了这么一出,自然轻而易举便收取了苏川军身上的阳气。
常人阳气不足,轻则病患缠身,运气不达。
重则灾祸连连,命丧九泉。
苏木无法窥探秦淮茹,却能轻松拿捏苏川军。
因为此时的苏木跟苏川军有因果关联,而与秦淮茹并没有。
此番过来,苏木将会以未能圆满的因果之道为主宰。
其余都只能被动接纳,而无法主动出击。
当然,这些苏木暂且还没有洞察。
不过借由苏川军一事,苏木也或多或少有所猜测。
脚下是一袋十来斤的面粉。
不用看,也知道是一袋子灰面。
就是全麦。
16岁的苏木被苏川军压榨,放着更年长一些的苏胜利不用,让苏木顶着危险去鬼市换粗粮。
说实话,苏川军给定的10斤灰面换30斤粗粮,整个京城,除了苏木也不可能有人换得来。
即便苏川军不心疼亲儿子苏胜利,那混蛋玩意儿也办不到。
只不过苏川军还是更在意自己儿子。
没见他连苏木身高突然拔高了好几厘米也没有发现嘛。
看似朝夕相处,实则多看苏木一眼都欠丰。
想来也是。
苏川军爷俩从没拿苏木当人看。
不然也不会让他住狗窝。
而苏木的亲娘曹翠香,也不过是一懦弱的妇孺。
嗯,这么说也不对。
曹翠香可不懦弱。
她只是看上去懦弱。
实则这个妇人只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
为了自己的安危和生活顺遂,放弃掉苏木而已。
苏木拎起面袋子,迈步往垂门方向走。
走过西屋窗台,来到帘子盖着的屋门口。
苏木脚步没有挺,在南屋窗台处略微站定。
他想要试一试。
于是,苏木思维惦念上了东厢房屋里的三人。
苏川军被自己剥夺阳气,说明自己是可以针对苏川军使绊子的。
那么,苏胜利和曹翠香呢?
苏木心思电闪,却并没有引发警钟长鸣。
他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猜想,又故意在心中升起‘霸占秦淮茹’的念想……
红色警告再次在脑海中闪现。
看来,回到当下,确实是有一定机制的。
想罢,苏木不再犹豫。迈步朝着垂门走去,这一次,他毫不停留。
只是在抬腿迈出垂门的刹那,朝着东厢房挥了挥手。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屋内黑暗中。
已经闷好的炉子缝隙原本有些泛着红的腰线突然熄灭。
烟囱在第二个拐弯的高处突然渗出了袅袅烟气。
而原本被风刮的呼呼作响的窗户上封着的塑料布,也随着苏木的挥手而悄然停下。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屏障,将风挡住了似的。
苏木重温旧故,去东晓市逛游了一圈。
灰面换粗粮的事情,苏木也真的做了。
做的很认真。
甚至为了询价,还跟四个摊贩进行了手语交流。
最终换得26斤的粗粮。
已经是东晓市的极限了。
往常这种时候,苏木都会通过默语市场的机制投机取巧,用耍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技能赚取些许钱财,再多少补上苏川军给定下的最低量。
苏木当初也是有意为之。
当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他来做。
也才能显出他的重要性。
才可以让每周三来晓市的事情不会假手他人。
毕竟那个时候的苏木,需要通过小灶伙食给自己偷偷补充营养。
没有来晓市换粮的借口,苏木也没法交代自己哪来的钱,为啥跑深更半夜跑这里来闲逛。
但今天,苏木换了26斤,便止步于此。
闲逛了两圈后,去熟悉的摊位吃了一碗卤煮火烧。
火烧切,大肠切三角,大锅里高汤香味儿浓郁,仅仅是远远闻到,就是一股子扑鼻香。
三十多年没有尝过的老味道。
当年苏木唯一汲取营养的摊子。
心情还是蛮复杂的。
苏木坐下,美美吃了一顿。
不为饥饿,只为了浅显的品尝和怀旧。
苏木吃的很慢,细嚼慢咽。
一点都没有饿死鬼投胎的迹象。
印象中摊主姓李来着,瞧着苏木的眼神里,有一抹怜悯和无奈。
苏木看到另一位在他之后坐下吃饭的人,才恍然。
或许摊主对苏木的情况有所了解,每一次来吃卤煮火烧,竟是都偷偷给苏木加了点料。
比旁人碗里多了不少。
“老板,谢谢您。”
吃完卤煮火烧,苏木起身告辞,走之前特意走到老板面前,郑重的跟他道了谢。
既然是缘法,那边讲究因果。
卤煮摊位的老板对当年的自己心存善念,自己也不吝啬一句感激的道谢。
而且……
苏木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摊子老板莫名觉得自己精神了些,一直有些疲累的肩胛也轻松了。
感觉有些隐隐作痛的左腰,也像是好了许多似的。
小摊贩老板不知道,他因为心存对苏木的善念,平白多了一大截阳气。
阳气在苏木而言,无关紧要。
毕竟千百人能够汲取的阳气也就那么一点点。
甚至连苏木盘膝打坐一夜的效果都赶不上。
这点阳气是苏木从苏川军身上截取的。
慷他人之慨,赠送给更有需要,更加善良的好人,岂不妙哉?
而且,苏木心中有数。
南锣鼓巷四合院东厢房贪睡自私的一家三口,大概以后也用不到阳气了。
苏木走的很慢。
有点边逛街边溜达的感觉。
甚至绕了个小圈,从北新桥百货商店的路口经过。
拐回老道口供销社方向时,还远远的看了斜对面北新桥粮站方向两眼。
记忆中,好像自己现在追求的女朋友刘小娟,已经跟那个叫刘伟,还是李伟的家伙勾搭上了。
嗯,倒是也可以来尝试尝试。
苏木刚刚回来,有很多规则和运行机制还摸不透。
在真正踏出因果之道修行的那一步前,苏木希望能够多试探,多琢磨。
更多掌握规则规律。
毕竟想要利用,就必须要先熟悉。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一边瞎想,一边回了四合院。
才到门口,就发现前院乌央乌央围了一大圈人。
“木头,别傻站着看热闹了,你家出事儿了,快去瞧瞧吧。”
苏木木讷的‘哦’了一声,抬腿上了台阶。
金柱大门的门厅不老小,绕过影壁墙,来到垂门前,便看到院子里三位大爷齐聚。
年轻时候的秦淮茹果然是水汪汪的。
当年她跟苏木的时候,毕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跟现在还是很有差距的。
二十多岁的秦淮茹,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姑娘。
皮肤水嫩嫩的,像是能一掐一包水似的。
也难怪她能凭借姿色嫁进城里来。
她们村子下一个嫁到城里的,还得六七年之后才初长成的秦京茹。
也是秦淮茹叔家的妹妹。
看似小姑娘,实际也是孩儿他娘了。
“木头,你干啥去了?”
“三大爷,我去兑粗粮了,昨晚说让我去换……”
“怎么才回来,难道是去城外了?”
三大爷阎埠贵看似关心的追问。
但苏木知道阎埠贵心里的算盘。
他知道苏木细粮换粗粮比例比别人家的更多好几斤,估计是想趁机会打听‘销路’呢。
“我,我没换够,不敢早回来。”
苏木扮演着应该有的情绪和表情。
为了防止太过突兀,苏木也是费尽周折了。
他不仅表情和情绪演的唯唯诺诺,还特意用缩骨功将自己重新‘压缩’成十六岁贫瘠缺营养的状态。
相当的不容易。
“唉,你爸妈他们……”
三大爷阎埠贵见问不出什么,而且寄予厚望的苏木不也没兑换足额的粮食嘛。
也就没什么趁火打劫的欲望了。
身后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苏木转过身。
看到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制服板板正正的街道办王主任。
她的身后是三名医院的大夫,后面两个白大褂还架着一副担架。
苏木站在前院院中,望着帘子撩起,门户大开的东厢房,没有进去的欲望。
旁边两个窗户也都打开了。
南窗户封层的塑料布也被扯掉了半截。
此刻随着西北风打着旋的扑腾。
权当是给苏川军一家三口打帆了吧。
是的。
苏木知道苏川军、曹翠香和苏胜利发生了什么。
甚至苏木早就知道了。
在苏川军一家三口死前就预料到了他们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无他。
苏木小施手段而已。
“你是苏木吧,不进屋看看?”
王主任跟一大爷易中海低声交谈了几句,走过来跟苏木问道。
苏木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同意,我不能进屋,要挨揍,还得饿肚子。”
王主任皱起了眉,回头看向一大爷易中海,看到易中海也看过来,对他招了招手。
此时,挺着大肚子的二大爷刘海中也跟了过来。
以及一直就在苏木旁边不远的三大爷。
此时此刻,院子里德高望重的三位大爷都齐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