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埃拉尔觉得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墨闻给他的材料清单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不仅是名字,连其基本的作用和性质都标明了出来,完全没有乱写的可能性。
单从第一感觉来看,这更像是哪个仓库的库存清单。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女王陛下的宝库,大概都没法立刻拿出这上面的所有材料。
细细浏览完上面的所有条目后,法埃拉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长老院那边出叛徒了?
要知道,这上面的全部材料,他也仅仅能够认出其中八成,剩下二成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尽管法埃拉尔完全没见过那些材料,但那些在他认知中的材料却无一例外的全部正确。它们涉及的领域极广,从药材到锻造材料,从仪式共鸣物到单纯的食材……
精灵是长生种,但想要如此涉猎广泛依然是一件困难的事。除了长老院那些老东西,法埃拉尔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够同时报出这些材料的名字和性质。
而墨闻却拿出了这份清单。
从上面的墨迹来看,这份清单是才写不久的,估计就在今天。
墨闻这时开口:“我没有指望你能够富可敌国。毕竟那样的话,你说不定就要被你们的女王陛下请去喝茶了。我只是问问,你有上面的任何一种材料吗?”
“这个……”
扶了扶已经有点歪的装饰用眼镜,法埃拉尔思忖着。
他确实有其中的几种。作为一家之主,拉瑞西恩家族的底蕴有多深厚,他一清二楚。
也正因如此,法埃拉尔对墨闻这份清单的价值震惊不已。
老实说,哪怕以他法埃拉尔的见闻,他也看不出这些材料凑起来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
许多材料的性质完全冲突,光是放在一起就可能导致巨大的经济损失——甚至是人身损害。
考虑良久,法埃拉尔才试探道:“容我问一句,你是打算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说出来估计你也不会信的,它们的效果远超你的想象。”
“无妨,我会保密的。”
“我的一个朋友打算饲养一只轻语兔,她打听到这些材料似乎对塑造适合轻语兔生长的环境有帮助,于是就准备搜集它们。”
墨闻难得诚实了一次。
“嗯嗯,原来如此……”法埃拉尔微微颔首,然后侧过脸打量着墨闻:“你觉得我有这么好忽悠吗?”
笑死,这个理由谁会信啊。
养轻语兔?
那些可爱的小生命确实对检测环境舒适度有些许帮助,但精灵天生就对自然环境敏感,这些兔子带来的益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它们更多时候只是一种老少咸宜的宠物,功能只有卖萌。
在人类的宠物市场里,这种兔子算是一种比较名贵的品种,价格不菲。
因为它对于环境确实相当挑剔,一个不注意就可能会一命呜呼,成为可爱死了的兔子。
但就算把这座城里所有的轻语兔找出来,恐怕都买不起清单上的任何一种材料。
这样蹩脚的理由,法埃拉尔觉得墨闻是在敷衍他。
欺骗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敷衍,看不起谁呢?
墨闻却摇头:“如果说,我是认真的呢?”
“你是说,你的一个朋友因为饲养了一只轻语兔,然后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些材料的线索,让你帮忙寻觅?”
“对。”
“这种理由怎么可能有人……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
墨闻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见墨闻如此从容淡定,法埃拉尔有点怀疑人生了。
看出一个人有没有说谎算不上难事,而他完全没看出墨闻身上有一星半点说谎的迹象。
难道理由中,真的有养兔子?
他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吗?
法埃拉尔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咳咳,那么,我暂时认为你说的是真的。既然如此,你那位朋友是从谁身上打听到这些消息的?”
“按照她的说法,她在旅馆带着兔子到处问人,然后就得到了这些消息。”
“啊?”
法埃拉尔,懵逼二度。
他当然清楚墨闻目前住在哪一间旅馆。不过由于似乎有人刻意压着消息,再加上墨闻这个有些特别的因素,法埃拉尔没有刻意详细调查。
更何况,那家旅馆又不是他们家族的。
今日一闻,小小一个旅馆,居然卧虎藏龙?
在脑海里整理着信息,法埃拉尔最后决定从另一方面入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墨闻果断道:“随便问,我看情况回答。”
法埃拉尔开口:“你确定你那个朋友养的是轻语兔,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龙与兔的混血生物?”
墨闻沉默了一瞬,然后幽幽道:“……我感觉你这个更胡扯一点。你要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有病吧,兔子和龙?
龙就算用变形术变身,体型都会明显大上一圈,先前的黑龙和银龙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的个头高的惊人,站在那里仿佛像一座不会倒的山。
变成人类对大部分真龙已经是放下骄傲的一件事,变成兔子?
这老登还挺有幽默感。
真龙搓一点头皮屑下来,都能把那巴掌大的兔子淹死。
而法埃拉尔也注意到自己的论点相当胡说八道,愚蠢到足以拿奖,于是改口道:“你理解我的意思就行。所以,那真的是一只轻语兔?”
“是。”
“这样……”法埃拉尔眼底闪过一丝考量,然后朝着房间角落开口道:“艾洛娜,站起来。”
“啊,啊?”一直跪在角落伪装空气的艾洛娜被叫到名字,连忙应答,“我头上这些东西……”
“顶着。”
法埃拉尔瞬间击碎了她的幻想时间。
“呜……”
呜咽着,艾洛娜颤颤巍巍地顶着好几个重物站了起来。
相当高难度的操作,或许她很有杂技演员的天赋。
等艾洛娜站稳身子后,法埃拉尔这才开口:“艾洛娜,你应该还对轻语兔的各种特征记得一清二楚吧?”
艾洛娜刚想点头,接着马上就想起自己头上还有着一顶知识做成的王冠,赶忙站直身子:“记,记得。”
墨闻来了点兴致:“你让她过来?她也养过吗?”
“对,她也养过。”
法埃拉尔点点头,脸色平淡:“在连续养死五只轻语兔后,我和她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若第六只也被她养死了,她就要把她宠物吃下肚子。”
“哇,好冷静的处理方式啊。”
墨闻惊叹了一句,然后看向一脸窘迫的艾洛娜:“兔兔好吃吗?”
“这个,那个……我们家雇佣的厨师,手艺很不错。”
“那看来是真的香。”
见状,墨闻只能比起大拇指。
真是传奇爱兔高手,能一连养死六只,最后还嗯造香兔子。
“好了,那些陈年旧事就不再提了。”
法埃拉尔摆了摆手,随后从桌上拿出纸和笔,丢到了艾洛娜身前:
“把轻语兔的样子画出来。如果画的不像,你就准备再加一天吧——拉瑞西恩家族的人不容许技艺退步。”
-----------------
“所以这是轻语兔?”
与此同时,另一边,同样有人对轻语兔产生了些许兴趣。
伊维特半弯着腰,用手指戳着笼中的兔子,“它怎么跟死了一样啊?”
“……它只是睡着了。”
还站在线索板前,思考各个线索之间关联的艾尔莎缓缓解释道。
伊维特又戳了戳,“嗯,确实还是软的,没死。它怎么睡得这么沉啊?”
“可能单纯是因为这个窝比较舒服吧。”
“嗯……”
伊维特起身,把注意力从兔子身上移开,看着艾尔莎的背影。
前有露背身,偷袭会很有用——
伊维特也就这样想想了,真要让她偷袭,她已经没了那个胆子。
不仅仅是墨闻的魔契和拉薇儿的威慑,在短短不到一小时的相处时间里,伊维特已经估出了艾尔莎的大致实力:
绝对不比她弱。
这是单纯从魔力层面判断的,没有进一步进行分析。
而伊维特对艾尔莎先前报上的名号,还是有所耳闻的:阿尔多瓦尔学院,最强一极。
哪怕在地狱里,这个名字也有着相当的名气。
这个名字多数时候代表着麻烦和“不好惹的法师”。如果对面说自己是阿尔多瓦尔的人,并且实力上确实与之匹配,那最好要视情况跑路。
不然的话,猎人和猎物的地位恐怕会在短短几秒间反转——那些疯子一样的法师可不介意在地下室圈养几只恶魔。
从艾尔莎的言行举止中,伊维特觉得她应该不是卡诺维尔那种一天到晚花言巧语的人。
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想到这,伊维特就感觉心里一阵不平衡,妒火高涨。
艾尔莎比她年纪小。
艾尔莎的魔力波动不比她弱,而阿尔多瓦尔学院里个个都是实战很强的硬茬子,没有一个是实际战力低于纸面战力的——伊维特有可能真打不过艾尔莎,哪怕夺得先攻。
艾尔莎的能力很强,简直就是伊维特偶尔做梦时的完美形态——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完美领导。
艾尔莎长着一张挺可爱的脸,让伊维特看了都感觉不错。
种种因素下,已然二十八岁的伊维特感觉倍受打击。
或许可以用“魅魔二十八岁等于人类八岁”之类的论点,强行扳回一局,但那种理由大伙都知道有多么硬撑。
妒火高涨,伊维特觉得她应该做一点什么……
比如说,魅魔擅长的事情。
“咳咳,那个,艾尔莎。”
伊维特稍微夹起嗓子,尽可能操着轻柔的声音。
魅魔可以模仿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能够满足任何人的需要。只不过伊维特很少用到这个能力,因此有些生疏。
“怎么了?”
手上捧着一本小本子,艾尔莎歪过头,看向伊维特。
谁家死夹子?
伊维特一根手指卷着头发,声音中有些许讨好的意思:“你看,按照人类的历法,我今天差不多二十八岁了,比你大了不少呢。我可以叫你艾尔莎妹妹吗?”
艾尔莎面无表情:“不行。”
“……?”
干净利落的一刀切,给伊维特的大脑都干宕机了一下。
好冷酷无情的女人,比极寒之地的千古霜雪还要让人心寒。
不过她终归是一个魅魔,社交天赋摆在这里。伊维特很快重新挤出一个笑容,耸了耸肩:“呃,好吧,可能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是太长。”
艾尔莎点头同意:“我们刚见面大约三十七分钟,确实不算长。”
伊维特依旧保持着笑容:“哈哈,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艾尔莎想了想,然后答道:“你不是学院里占星学派的学生,所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哦?那其他学生怎么称呼你的?”
“他们叫我学姐——也有叫我大姐头或湛蓝之月的,不过我一般不接受其他称呼。过多的称呼只会让我接受到的垃圾信息更多。”
“大,大姐头……”
伊维特感觉自己的脸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张脸蛋实在是不应该和那种称呼联系在一块。
艾尔莎见伊维特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口:“问完了吗?问完了的话,大家就各忙各的吧。”
“欸?”
“怎么,你没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吗?”
艾尔莎随口一问,像是问有没有吃饭一样。
然而这话却对伊维特打出了暴击:“什,什么叫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吧,难道你连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艾尔莎反问道。
伊维特终究是忍不住了:“……我不能理解,你是在帮那个叫墨闻的人办事吗?”
“嗯。这很难看出来?”
“为什么?这值得吗?”
“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
脸上蹦出一个问号,伊维特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帮他的。”
伊维特摇了摇头。
真是个怪人,她完全不能理解艾尔莎这样的人为何要帮人做事。
而艾尔莎盯着伊维特看了许久,也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帮他的。”
“哦?为什么?”
突然的变化,让伊维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艾尔莎一字一顿道:“因为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觉得我无法胜任这份任务,所以我不会帮他——那是在妨碍他。”
伊维特:……?
红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