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次列车在鸣笛声声中驶离了京城前门火车站。
餐车组有条不紊的在忙碌。
费文忠真的跟孙雪峰一起忙着在储藏室搬放食材。
搬运煤球。
给后厨忙碌中的三位车厨做辅助。
崔芳芳教给房玉霜如何接待卡座食客,什么时候给食客补充大米稀饭。
房玉霜听得也很认真。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餐车组的其他人也都以为是新来的试岗新职工呢。
刘学军已经开始炒大菜单上的菜。
大菜单的菜品有一些是盒饭供应的盖浇品类。
提前做好,装饭盒,以流动售卖车的方式推出去。
何大明熬最后一锅大米稀饭,等熬好折到大汤锅里,也会跟着炒大菜单的菜。
晚饭小炒由餐车长唐根生为主。
在大菜单结束后,才会根据实际情况敲定他们帮着做哪道或者哪几道菜。
唐根生打定主意明哲保身。
主要是有用之身不入危堂。
嗯,绝对不是怕死。
待在后厨里面炒小灶,忙完收拾厨房也没让徒弟孙雪峰帮忙。
以前都是让孙雪峰代劳的。
怎么清洁厨具,哪个厨具用什么方式和流程清洁保养,都教给他了。
这次不一样。
唐根生怕自己去外面闲溜达,结果一不小心被人从后面……
挟持也还罢了。
怕就怕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爆头。
哭都没处哭。
唐根生觉得自己留着有用之身在未来有大用。
譬如半导体。
譬如一些黑科技。
譬如各类前沿,嗯,或许说是前瞻性的材料……
只有唐根生能够提供出来。
相信以种花家的山寨能力,但凡给一个终点,就一定能画出无数种返回启点的道路。
这一点,唐根生同样毋庸置疑。
就跟不去质疑自己的价值一样。
“师父,你这……”
孙雪峰撩开帘子,一脸古怪的瞧自己的师父老大。
厨具和刀具都擦拭了好几遍了吧?
都能倒映人的影子了。
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要不是何大明抹不开面儿,也跟着‘赖在’后厨这狭小区域,孙雪峰还能说得再直白一点。
跟师父在他心里的人设有很大的差异。
也就是唐老大是首次这么古怪,不然,人设都有崩塌的嫌疑。
“老何,你先回去歇息吧。”
唐根生瞥了孙雪峰一眼。
觉得这个开山大弟子不愧姓孙,敢对师父露这种眼神。
唐根生打发走何大明。
何大明如蒙大赦,抹布一丢,干脆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还揉搓后腰。
虽然没说话,但行动代表了一切。
审查组入驻餐车组。
餐车组众成员自然需要积极表现。
大家伙各司其职,按照以前的工作状态,接待,干活,收拾。
拾掇完或者各自扎堆聊天,或者回宿舍歇息。
但今儿自家老大在后厨擦拭来擦拭去。
卡座里扎堆聊天的就没有了。
何大明反应比刘学军稍晚一步。
刘学军或许是察觉到了苗头,抢着带班去后面搓煤球。
屁股一坐,门一关。
虽然脏点,可胜在心思宁静,不担心出纰漏,主打一个消停。
何大明迟了一步被刘学军抢了先,羡慕的眼眶都红了。
可自家老大一直在后厨忙,他作为唯二的那个,自然也不好将餐车长一个人‘丢’在后厨。
待在后厨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这回可把何大明累美了。
听到唐老大终于放话,哪还敢停。
更不敢客套。
丢了抹布就往宿舍跑。
“师父,瞧您这整的,老何都快给累趴下了。”
“就你一个人啊?”
“嗐,您是担心这个呢,费哥和老祝抽烟去了。”
“我担心什么担心。”
唐根生梗着脖子反驳:
“我不也是趁机敲打敲打大伙儿嘛,最近大家心思都有些懈怠,趁着这次打了审查组的幌子,给你们提提劲儿,醒醒神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
孙雪峰‘恍然大悟’。
师父当面,憋个笑算啥,他还能在憋屁的时候都闭着嘴。
就问你狠不狠。
“好了,今天早回去休息,没事儿别到处乱窜,听到没?”
唐根生正色叮嘱道。
“知道了,师父。要不,今晚我替你值班吧?”
嘿,就问巧不巧。
唐根生自从当上餐车长,就再没安排值夜班的工作。
这一次唐根生来的早,突发奇想想要以餐车长的身份为全体餐车组站今年最后一班岗。
口号喊出去了。
车还没发,就被叫调度室安排了这事儿……
也不知道究竟是倒霉催的,还是命运使然。
反正……
唐根生在调度室有点懵。
回来路上头皮发麻。
在后厨擦拭东西耗时间这会儿,也不是他故意为之。
手里要是不忙点啥,他怕自己钻牛角尖。
这会儿看似面色平静,一副睿智的想要利用肃杀气氛整顿职场的架势。
实则后脚跟早就有些软了。
大腿肉和小腿肚都隐隐发酸。
人命关天。
未知的恐惧比眼皮子底下的危险更让人惊恐慌乱。
唐根生哪怕被人用枪抵着后腰、怼着脑门,也不会这般不堪。
就像一个人或许不怕有人持刀捅你一下,但绝对怕一个人用尖刀缓慢的朝着你肚子缓缓靠过来……
怕得要死。
杀人诛心,缓慢的恐惧,小说留白,都是这个体系。
主打一个脑补。
“怎么,我是餐车长还是你是餐车长?我还年轻着呢,想接我班,你估计够呛,赶紧走人。”
危险归危险,做人是做人。
唐根生内心可以怂,可以怕,可以魂不守舍,心惊胆战。
但拿别人顶缸,将别人置身危险之中换自己平安这种事情,唐根生做不来。
两辈子都做不来。
“哎,知道了,师父。我这就回去。”
“哎,那个……”
看孙雪峰转身要走,唐根生又把孙雪峰喊住。
“你问问费同志,祝刚烈是转业军人,有没有可能提前知会一声。”
祝刚烈身体素质不错,如果提前告知,关键时候也能算一把好手。
而且吧。
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关键时候保命几率也会更大。
唐根生打发孙雪峰这么去问,万一祝刚烈是破坏分子的一环,唐根生有可能会被追责。
这句话之前,唐根生只是餐车长,祝刚烈是分配过来的同志,上下级关系。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的羁绊就突然增加了一层。
孙雪峰或许暂时想不到。
可当他去找了费文忠,费文忠在考虑祝刚烈和他同事都出自一个老部队。
考虑再三,还是透露给祝刚烈了一部分后,祝刚烈立马就明白了。
内心对唐根生的心情,更生复杂。
唐根生提祝刚烈,也是考虑再三后的决定。
究其原因,最根本的还是不忍心。
祝刚烈的家庭情况应该很不好。
在别人都买烟、买糖的时候,祝刚烈从来都是买粮食。
一开始是米或者面。
后来或许是知道米比面换粗粮的比例更高,能换米就大部分换成米。
假如祝刚烈是家中生活的顶梁柱,他负伤、他牺牲,他……
都是一整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比普通家庭更艰难的灾难。
唐根生听说祝刚烈家有四个妹妹。
仅此一项,便足以让唐根生怜悯。
在京城羁绊过多,亲属家人很多的人,除非骨子里坏透了,很难作为破坏分子培养。
而被胁迫、被威胁,别人或许可能,但祝刚烈工作这段时间的表现被唐根生尽数看在眼中。
以他二世为人的看人经验,大概率不至于。
超过八成以上的概率,足够唐根生挥洒一次烂好心。
孙雪峰走了,等于除唐根生以外的所有人都离开了餐车车厢。
还不到熄灯下班的点,唐根生倚着厨房的案台,陷入了纠结。
过小走廊去休息室待一会儿,等熄灯时刻再回来躺卡座里。
小走廊窗户是封闭的,左右无躲,要是迎面撞见……
不回去的话,去卡座坐着汉译一会儿?
唐根生当即就自己把这个念头摇掉了。
万一腹背受敌,被偷袭了咋整?
暗处的危机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唐根生感觉后背不靠着点什么,就特别不踏实。
后厨反倒是最能让他感到踏实的地方。
三面都没有门窗,只需要防着正前方即可。
要知道唐根生还有防弹马甲呢。
夹钢板嘎嘎踏实。
解救林静时没用上,这会儿,哼……
唐根生已经穿在身上了。
还有一套在储物格里,遇着危险就撂出来往脑瓜子上套。
只要死不了,伤着胳膊和腿啥的,也就咬牙认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唐根生能够想到的,能够提前准备的,都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致。
其余也就听天由命,听之任之了。
谁让自己心血来潮舔着脸主动要值班呢。
又苦熬了半个点,熄灯进入值班期。
唐根生深吸两口气,提着心去车厢后面将硬座到餐车的车厢锁了。
刚上锁,对面就走过来一人。
唐根生记忆检索微微一动,便认出正是之前在调度室七人之一。
那人来到门口,隔着玻璃示意了一下。
唐根生打开门。
“同志,餐车每天这个时间都要锁门吗?”
“是的,餐车组有规定,熄灯后要对车厢上锁。”
餐车后厨里有东西,餐车卡座压桌布也是名贵的白酒、葡萄酒。
不锁门,万一遭哄抢怎么办?
毕竟值班的只有一个人。
如果只能防备一方,自然是对更尊贵的卧铺一侧开放。
阶级自古有之,虽然说的是老百姓当家做主。
但他们的意见真的重要吗?
还不是没经过允许就被代表了么。
“同志,今晚门不能锁,这件事我会找列车长说明情况。”
“那……好吧。”
唐根生不情不愿,但也很无奈。
他放弃了挣扎。
无论是软卧、硬卧还是硬座车厢,乘客都不少。
如果真的发生冲突,他们想要减少乘客风险,自然会考虑去人少的地方……
想要人少,除了歇业的餐车车厢,还有哪儿?
唐根生:……
我灵机一动,活腻歪了?
咋心血来潮,心不受控制,也来不了了?
只剩下血潮了呗?
有种被作死的操纵杆是怎么回事?
“谢谢配合。我是龙飞,如果出了问题,算我头上。”
“好,我记住了。”
唐根生不客气的回道。
龙飞怔了一下,突然笑了。
觉得面前这个小伙子挺有意思。
这趟列车的餐车长这么年轻,果然异于常人。
“不要怕,真有事记得躲开,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躲开?”
唐根生夸张的往左右看了看,又看向龙飞,眨了眨眼。
龙飞尴尬笑了笑,指着卡座底下:“追逐的时候人们会下意识走上边,下面更安全。”
“谢谢。”
唐根生真诚道谢。
车厢门虽然不上锁,也不用拧开。
龙飞走了,唐根生回到卡座内侧坐了。
他打定主意,真要是有悍匪冲进来,他必然立刻缩到下面去。
正想着呢,房玉霜和费文忠过来了。
“餐车长,这边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刚刚一个叫龙飞的同事过来,说今晚餐车不要关门。”
房玉霜和费文忠对视一眼。
“你留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好。”
费文忠穿过餐车车厢,往硬座方向走。
房玉霜看了两眼,在唐根生对面坐了下来。
唐根生坐在靠窗的角落,背靠墙体,属于双面安全的区域。
能看到卧铺方向的来人,视觉盲点在右侧,硬座方向来人。
房玉霜坐在对面外侧,探头便能第一时间看到硬座方向来人。
如果两人这般配合,视觉盲区就不存在了。
而且唐根生相对更安全。
唐根生放心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很憋屈。
不如女人坦然应对的汗颜。
男子汉的尊严重要,还是命重要?
唐根生原本不纠结。
可架不住房玉霜挺耐看。
唐根生这人吧,有着全天下男人都有的脾性。
既然全天下男人都会犯同样的错误,根源自然是‘色’之一字,实在难以抵抗。
房玉霜藏在制服帽子里的发型是丸子头,小脸,脖子很长很直,转头时有青丝点缀,骨感女孩的魅力一览无余。
她手臂微微弯曲,放在桌面上。
手指修长,微微回握的下意识动作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唐根生一不小心就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