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姐嗜睡。
从午饭后,一觉睡到夜深人静。
傍晚吃饭,是唐根生去中院西厢房帮锅盖头做的。
爱情和亲情之间,林静选择了懒床。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次数多了,也便有了路。
世界是什么?
世界是一个球。
左半球和右半球。
勇闯天涯,峡谷相逢。
这方世界选中了唐根生为唯一的勇者。
纵使荆棘遍布,困难重重。
也要勇攀高峰。
路,是人走出来的。
走的越多,也便越通顺。
毕竟,勇者瞄向哪儿,哪儿就有了路。
勇者无畏。
唐根生,也是一位披荆斩棘的哥哥。
午饭后,他撤了架在两个半球之间的独木桥,走了一遍阳关路。
去里间屋二层,继续他新开发的技能:作画。
第二话:BMW的恶魔。
每一话都有女性角色,每一位女性角色都在唐根生笔下摇曳生姿。
千姿百媚,千姿百态。
可能是身心得到了释放,唐根生下笔有神,只用了第一话三分之一的时间,便画完了第二话。
第三话:犯下大错!
又一名女性角色被手枪指着,衬衣扣子被枪管划破……
唐根生起身,从二层走下来。
静姐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酣。
嘴角有口水打湿了枕巾。
小嘴嘟着,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扇动,巴掌大的精致的脸,在唐根生眼中,就像是画中人。
妩媚,迷人。
让他无法自拔。
唐根生没忍住,也没想忍。
所以,他再走阳关路,重启独木桥。
半个多时辰后。
唐根生意犹未尽,百般滋味尽付笑谈中。
静姐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千帆历尽,酣畅淋漓。
唐根生又去了二层继续作画。
这一次,他心得总结很深。
画《城市猎人》时,身边必须要有女人。
不仅不用遭罪,效率还会更高。
第六话:恐怖的天使尘。
尘埃的尘。
静姐苦苦哀求。
唐根生勉为其难,答应帮静姐照顾疯玩一下午的儿子刘家明。
静姐得到唐根生的承诺,彻底放下心来。
舒舒服服、放心大胆的又睡了。
睡觉不仅是一种休息,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有时候睡过了,睡多了,也会越睡越累。
或许静姐今天下午这一觉,就是越睡越累的情况。
静姐:我太难了。
菊花台这首国风歌曲,就像是为她这一下午的经历而作。
主旨清晰,效果卓绝。
第七话:死亡黑名单。
稹村死了。
稹村香这个妹妹,也不打算离开新宿这个城市,她要留下来,继承哥哥的工作。
给城市清道夫冴羽獠做助手。
唐根生哄下锅盖头睡觉,回到前院西跨院后,只画了一话便停笔。
虽然手风很顺。
但唐根生却要停了。
下面还有佳人在酣睡。
要再用上一用。
为自己入夜的睡眠质量提前做准备。
还得送用完之后的静姐回她的中院西厢房。
估计那会儿已经进入前半夜,唐根生自信不会额外闹出动静。
之所以不让林静睡在自己这边,是因为唐根生自己也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接连画了六话《城市猎人》,会不会在沉睡过程中,发生什么奇怪的变故。
有些秘密可以跟身边的亲密爱人开诚布公。
而有些秘密,即便是带到棺材里,也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唐根生心中有数。
下了二层,回身关上隔板,落下布帘。
掀开被子的一角,轻巧的滑了进去。
拔步床:我又闹肚子了,好像是吃了发酶变痔的东西。
肚子里咕噜噜咕噜噜的叫唤。
一刻也不消停。
哼哼唧唧,嗯啊哈赤的……
还有两分钟就到零点。
今日和明日的交替。
一道横也是人,竖也是人的结合体过穿堂,悄然来到中院。
一路无声。
又毫无声息的潜入中院西厢房。
里间屋锅盖头睡得正酣。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妈妈什么时候钻进了旁边的被窝里。
别说熟睡的锅盖头,就算是林静自己,也毫无察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睡在哪里。
从下午到现在,林静迷迷糊糊,神游天际。
已经数不过来睡了几顿,又醒来过几次。
用醉生梦死来形容她,丝毫不差。
唐根生将外间屋炉子封好,盖上炉盖,盖上放了一整铁壶的水。
出门前,听到里间屋又终于踏实下来的一声喘息。
唐根生知道林静是无意识的。
但她的身体和第六感却有灵性。
估计是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和‘终于解脱’而庆幸吧。
唐根生回到前院西跨院。
插上门栓,回了里间屋。
二层画板已经收起,画作也都跟昨晚一样放了起来。
唐根生也就没再上去,干脆直接的钻被窝,准备睡觉。
被子里还残留着异样的气息。
有唐根生自己的。
还有林静静姐身体散发出来的。
从下午到刚才。
多少次挥汗如雨。
多少次感动涕零。
多少次强弩之末。
多少次伫立云端。
被窝里留下了彻夜都可能挥之不去的味之烙印。
在这些富有画面感的味道包裹下,唐根生安稳的,沉沉的睡去。
……
秦青从蓑衣胡同下班,步行去坐4路车回家。
1956年的当下,京城有八路有轨电车,每一路都有不同颜色的牌子。
譬如平安里出发,回到平安里的环路是白牌。
西直门到体育馆的8路是绿牌。
西直门过北海、地安门、鼓楼、交道口乃至过北新桥到小街口站,终点东直门站的4路,用的是浅蓝牌。
秦青之前跟唐根生说过想练习骑自行车。
至今那辆车子,除了逛庙会用过一次,一直摆在唐根生的院子里。
用的那次,还是林静骑。
秦青一直想要学,却总不得闲。
现在,她又犹豫了。
月信超过一周没来,这意味着什么,秦青心中清楚。
说实话,秦青醒悟自己可能怀孕的时候,激动大于忐忑。
她要当妈妈的感觉还不明显。
给唐根生生孩子就会彻底锁死,一辈子不分开的意志,却很突出。
她不舍得拒绝唐根生的索取。
明明自己爱死了他,也喜欢他那般对待自己。
秦青也能感受到唐根生对自己的喜欢,对和自己那样的开心和执着。
秦青舍不得避战,更舍不得主动拒绝。
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本就刻在秦青的骨子里。
是她这个人基因组成的一部分。
嫁人前听村里老人说怀了孕不要操劳,要使劲儿吃喝。
秦青觉得自己吃喝不愁,而且吃的都很高档。
所以她开始坐有轨电车上下班。
避免走路太多劳累。
秦青也考虑过抓紧学骑车,可还没开始学就发现自己可能怀孕。
再想学也来不及了。
摔了可了不得。
比累着还要危险。
秦青是第一次怀孕,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靠着打小在村子里耳濡目染的可怜巴巴的信息,实在不够用。
这种事,也没法跟家里说。
公公爹会开心?
才怪呢!
他恨唐根生恨得牙痒痒。
秦青算是看出来了,公公爹对亲儿子唐根生一点都没有亲情。
婆婆就更不用说了。
亲爹尚且如此,继母还能怎样?
现在相安无事,是因为自己给家里赚钱。
如果知道自己怀了唐根生的孩子,还会不会相安无事?
有没有可能害自己?
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防不胜防的日子,秦青可不想过。
她又没法彻底搬走,离不开这一对老人。
毕竟她自己不可能再改嫁别人。
还要帮着唐根生守在他们身边,当一个合格的小密探呢。
秦青往返一趟1毛钱,能少走20多分钟的路。
不仅没有那么累,还能从容的陪那主任吃了晚饭再回去。
虽然每个月要多花近三块钱,可吃得好,休息的好,总归还是很划算的。
秦青在北小街站下车。
恰好是北小街丁字口。
穿过马路,往北走,右拐回羊管胡同。
迎面从胡同里走出两个陌生男人,秦青立刻停下,往边上靠了靠,让路的架势很明显。
前面那人径直走过,后面那人边走边歪头,想要看秦青的样子。
只是秦青习惯了垂头走路,一副低调蜷缩,与世无争受气包的架势。
那人脖子歪到最极限,等秦青开始迈步往前,彻底成为那人眼中的背影,头都没抬起来。
啧~!
那人摇头。
没有察觉什么不妥,也不是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纯粹是那人有点强迫症。
一开始想要看秦青长得咋样。
后来见看不到人脸。
走过之后又自己给自己来气,非要看到那个女人抬起头来。
结果人家避开了自己,又重新开始走路,却依旧缩着肩头,低垂着头。
秦青很早就出来做事了。
一开始跟着家里长辈送菜搭把手,再后来能独自撑起给后厨送菜这份差事。
可秦青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女人。
要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最合秦青的心意。
所以秦青但凡一个人走在外面,身边没有唐根生陪伴,就很没有自信。
更逃避被人瞧见自己的样子。
觉得那样其实很不好。
不守妇道似的。
又敏感,又谨慎,又传统,又刻板。
说的,就是唐根生的嫂嫂秦青了。
来到大杂院的门口。
半扇大木门没有敞开,半掩着。
秦青下意识想要推一把。
嫁进这个院子里,但凡不是晚上熄灯时间段。
院子门都不关。
这是这个大杂院的习惯。
秦青知道自家邻居耿叔是板爷。
他回家要拆门槛,要将两扇院门都推到最大。
邻里邻居的,秦青就想先一步将门推到靠墙位置去。
咦?
秦青停了动作,缩回手。
她看到门轴一侧,多了个花瓣儿。
五个逗点组成,像是一朵腊梅的瓣。
孩童的涂鸦她见多了,可没有一副像是这般。
看着像是大人画的。
不过成年人,蹲下身子在门柱下边画这个干啥?
秦青缩回手,不再推门,绕过去,过垂花门回自个儿屋。
“秦青下班啦?”
“嗯,嫂子,我下班了。”
“小青吃饭了吗?”
“刘大妈,我吃过了,您和刘大爷吃了没啊?”
轻松的打着招呼,秦青来到自家门口。
心情随着距离屋门越来越近而愈发沉重。
感觉回到这个家,站在院外都比待在院内更轻松,更没有压力。
可,还是得回家,还得进去。
低头,深吸一口气。
咦?
秦青往后退了两步。
再揉了揉眼睛,看向刚刚踩着的地方。
又是一朵腊梅的花瓣。
这一次,是出现在自家的墙角。
难道……
是小弟张东帆涂鸦的?
秦青有些不信。
张东帆能画自家窗户底下这个,秦青信。
很简陋,不规整,像个涂鸦之作。
可外面大门那个……
太规整了。
小孩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本事。
秦青工作之前,可是照看张东帆的主力。
张东帆乱涂乱画的本事,秦青没少领教。
小人书摊更是孩子们扎堆的地方。
秦青也没少看到乱七八糟的画工。
突然就有点不踏实。
算了。
别等后天。
明天就先搬过去吧。
多几日少几日也没关系。
实在不行,过完年,再找唐根生帮着想法子。
秦青的计划是明天再回来一下。
后天起就先去蓑衣胡同那边住。
但突然看到了标记,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但秦青也没少被大院大爷和街道办居委会宣传破坏分子的事情。
再加上她本就敏感,现在又怀了孕,很在意她和唐根生的生命结晶。
一惊一乍也就能够理解。
秦青重新吸了一口气。
她决定今晚就跟公公爹和婆婆说一声。
明天就去‘值班’,过完年回一趟娘家,不挨到破五就不再回来了。
压力大,心情不好,现在更是心神不宁了。
留,还不如抓紧走。
推门进屋。
张东帆坐在桌前,吃的满嘴流油。
婆婆在旁边用筷子夹鸭肉,给小弟张东帆卷饼。
炕头上,公公爹倚靠在被子上,领口塞着一块口水巾,精神头也比昨日好。
“回来了?”
婆婆康素萍淡淡的看了秦青一眼,手下没停,屁股没动。
语气也比前日更冷淡了。
康素萍白天出去了一趟。
偶遇零号。
得了一笔不菲的‘补给’。
燃眉之急已然度过。
所谓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组织给了希望,有了盼头,也就不需要为了秦青打工赚来的仨瓜俩枣忍下脾气。
康素萍硬气了起来。
连带着张经兴也松弛了许多。
病情甚至有了好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