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还只是蒙蒙亮。
四合院内挨家挨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进屋出屋时枕木和门槛的碰撞声。
搬炉子开门的咣当声。
铲煤的啪嚓声,烧火的噼啪声,偶尔还夹杂着被烟熏火燎的呛咳声。
炊烟四起。
一缕缕烟火气逐渐汇聚,变得强大,隐隐有驱赶黑暗,迈向黎明的预兆。
前院西跨院的二层。
唐根生放下手中的画笔,伸了个懒腰。
他并不是一夜未睡。
只是醒得早。
提前看到了凌晨四点半老京城的景象罢了。
把慵懒又缠人的嫂子林静抱回中院西厢房。
唐根生便没了睡意。
看来,运动产生的不仅仅是多巴胺。
还有别的玩意儿。
得到好处的也不仅仅是女人。
唐根生这个大男人只是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也不照样精神抖擞?
下到一层,出了小号的楼道。
唐根生随手将半旋转的隐藏书架门关上。
平日里,书架门里面的插簧没有按进去。
可以从外面拉开,或者里面推开。
唐根生甚至想要从系统PXX商城下单个自动关门液压器。
只是考虑到自己还有好些时间没法增加里程。
现在胡乱的买买买,属实有点坐吃山空。
才悻悻然作罢。
毕竟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为了发泄心中的淤积之气。
唐根生前两次当私厨兼职,可没少买买买。
十三种食品添加剂。
九种不同的提鲜佐料。
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让唐根生的里程数损失了小四位数。
做到时候。
唐根生兴致勃勃,一往无前。
做完回想起来。
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苦水只能往肚子里默默的吞。
为自己的愤青和冲动,埋单。
来到外间屋。
唐根生先料理炉子。
没有开合炉封。
只添加了点新煤炭,用火钩子将炉子腰间的横栅栏抽动了两下。
再将烧尽的煤灰铲出即可。
炉内火势便陡然升起,呼呼作响。
唐根生满意的点点头。
拍了拍手上没有的灰。
手臂朝着八仙桌挥动。
绕着搪瓷盘子和那套茶具四周。
便多出了三份面圈蛋饼。
蛋饼冰冰凉。
是唐根生昨个儿为了应付市局龙飞他们的调查,故意塞进厨具箱里的。
回来后才又收走。
没有剩下那几份热气蒸腾。
只不过瑕不掩瑜。
重新热一热,也是一道无可挑剔的美食。
给大铝锅舀上三大勺水。
淘一小碗洁白诱人的大米粒儿。
把锅放在炉子上烧着。
剃掉炉圈的炉口,最大状态加热锅底。
锅上放两层蒸屉。
面圈蛋饼不是很小,塞不进一层蒸屉内。
唐根生顺带又在蒸屉的空隙处,热了五个千层戗面大白馒头。
捎带手的事儿。
热完了塞空间储物格里去。
多备点东西好。
有备无患。
唐根生是有点松鼠属性的。
明明自己现在很清闲,几乎顿顿都有时间和精力来做饭。
却还每次都会‘克扣’下来一点。
连热馒头都不放过。
不过他现在也有那个条件。
自从发现了更大更大的青贮塑料袋后。
唐根生包年开启的储物格闲下来了一半。
再加上前晚和昨日凌晨交替时间段的‘抛尸’……
又多出来一个。
唐根生可以随便的用。
六点半左右。
几乎所有街坊邻居家的饭已经OK,开始咪西了。
唐根生耳廓微动。
起身,出门。
院门没有插,但唐根生还是笑吟吟的拉开院门迎上了她们。
林静拎着睡眼惺忪的锅盖头,刚刚出了穿堂,背对着朝阳,朝着唐根生而来。
“叔~早!上!好!”
“家明也早上好。”
唐根生笑着跟锅盖头打了个招呼,看向林静。
女人,果然是个神奇的生物。
睡眠质量很高。
也不知道用什么滋养保养的。
感觉今日的林静格外容光焕发,水灵水灵的不像样子。
这哪是怀了孕的妈妈呀。
明明是个洋溢着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嘛。
林静眸子流转着异样的色彩,用眼角的挑弄,将情绪甩到唐根生脸上。
唔~!
这美少女还自带魅惑属性。
有点小妖精内味儿。
唐根生想到了孙猴子。
徒弟都能胜任的事情,他一个当师傅的岂能不会?
嘿嘿。
嘿嘿。
距离三打,还差一回呢。
“我们昨个儿睡得晚,家里没做饭,炉子都没来得及点……”
林静是懂撒娇的。
刚进了院儿。
林静就撒开儿子的手,仰着头,嘟着嘴小声的说。
话语里有点滴埋怨。
更多的,则是意有所指的撩拨。
林静凑过来的距离实在有些过分。
唐根生很笃定他此时和林静之间的距离,只隔着衣服。
衣服和衣服之间,不仅没有空隙。
连各自衣服内的空气,都被挤出去了不少。
这是对‘安全距离’这个词儿最赤诚的冒犯。
身体挨得很近。
两个人的脸,相距也不远。
林静仰着头,声音虽小,但嘴里因说话而凝出的白雾却大半都喷在唐根生的下巴上。
唐根生但凡稍稍低头,就能碰到林静的嘴唇,或者脸颊。
至于究竟是哪个部位……
看唐根生的心情和低头的角度。
成年人不做选择。
唐根生选择一路亲过去。
低头先亲上脸颊。
再吻上唇角。
然后。
林静调整了角度和方向。
唐根生为这个早安吻增加了文化层次上的深度。
经过昨晚的认亲。
林静和秦青的默契被拉到了明面上。
说句实话,林静心里是觉得挺刺激的。
很激动。
有她终于甩掉心理包袱的轻松雀跃。
也有她跟唐根生关系在某种层面上的公开透明。
所以林静很开心,很激动。
昨晚便驰骋疆场,有些放纵。
今日再见唐根生。
那种感觉有点无法形容。
像是被唐家盖了戳的老夫老妻似的。
林静觉得自己就是唐根生的媳妇。
不管别人是否认可。
不在乎管理机构是否承认。
她就是唐家媳妇。
活着是,死了也是。
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若狂。
也有终于得偿所愿、拥抱爱情的甜蜜和缠绵。
反正。
林静忍不住了。
她也压根没想忍。
两人就在院子里。
在半扇院门的后面。
紧紧的搂在一起。
亲了个昏天黑地。
转过头,发现锅盖头正双手捂着眼睛,指缝大的差点连鼻梁都遮挡不住。
瞧见唐根生唐叔叔转过头看向他。
小家明糯糯的,又有点开心似的。
迟疑着,试探的,喊了一声:“叔~”
“家明真乖。”
……
林静骑车出门,唐根生没有管,也没去送。
唐根生没有去蓑衣胡同的打算。
因为魏家嫂子喊住了唐根生,告诉他,市局的龙飞龙公安同志今天上午会让人来找他。
那就搁家里待着呗。
恰好‘万元户计划’停滞好久了。
也可以见缝插针的再启动启动。
回过头,转身。
唐根生刚打算回西跨院。
转过身便瞧见关师傅从垂花门走进来。
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有的手里拿了家伙事儿。
有的肩扛手拎了一些建筑材料。
再后面,好像还有独轮小推车。
后面有人推着,前面有人系了带子,用肩膀拽着。
推车上面摞着红砖。
“小唐同志,过年好啊。”
“嘿,关师傅,您这是?”
“公家的活,赶巧是您这儿,我就跟过来了……”
关师傅没说假话。
带队的另有其人。
关师傅确实是跟着过来一趟。
过完年了,唐根生这边许下的活儿还在呢。
对于大主顾,关师傅可很是用心。
毕竟再过几天就到了木匠、瓦匠的旺季。
到时候肯定会忙不过来的忙。
但同样是忙碌一天,做的活不同,赚的钱也不一样。
关师傅可一直惦记着唐根生这边呢。
挖地窖是体力活。
隔室内茅房那就是细致活了。
要是把上回说过一嘴的院里搭屋棚的活再谈下来。
说上半年的赚头足够,有些夸张。
但开门春的头仨月,必然能让工人们感到满意。
还得是特别满意。
“公家什么活啊?”
唐根生随口问,又看了一眼三大妈。
“后院唐家不是搬走了嘛,再砌堵墙,要改成住两户人。”
魏家嫂子说。
“对,是这样。不过不是住两户,而是从里边隔出个房间,住两个人。”
“这样啊。”
三大妈显然没有了解清楚。
“小唐同志,我先去一趟后面,你这会儿要是得闲儿,我去去便来找你聊聊。”
关师傅很直白的说道。
三大妈想要去后面瞧瞧。
关师傅虽说是跟着来的,可不去一趟后面也说不过去。
唐根生闲来无事,便也跟着过去了。
没几步路。
瞧瞧就瞧瞧。
也别总是太特立独行。
这年头,太过不合群也不太好。
没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让人觉得自己不够‘八卦’。
三个人来到了后院。
此时后院还挺热闹。
面阔七间的后罩房,一共住了四户人家。
家家都有不上班、没上学的。
一家没空着。
这会儿,都出来瞧热闹呢。
刘宝山的俩闺女刘玮丽和刘丽玮也出来了。
不过她俩不是独自出来的。
还掺着一个小脚老太太。
唐根生住过来这么久,也就见过一面。
后罩房最正中住的两柁屋子。
老太太姓谭。
据说是这栋大宅院最初的坐地户。
但具体是官宦家的小姐,还是外室……
那就不得而知了。
三大妈显然很尊敬这位老人。
看到她,就快步走过去打招呼。
替了旁边的小姑娘刘玮丽,搀扶着老太太。
关师傅则带着唐根生径直进了东厢房。
唐根生进屋才知道。
这后院的厢房其实比中院的要小一些。
可能跟院子大小也有点关系。
但纵深是一样的。
唐根生的眼睛就是尺,能够精确到毫米级别。
比王大魔王还要厉害。
北边一柁被隔出了卧室。
南边两柁是打通的。
按照京城街道办和房管局的宣传规定。
单位分房人均两间。
所以四合院里很多的房子,都是在规定颁布之初,便打通两柁,视为一间来应对。
便是上有政策和下有对策的完美写照。
现如今,唐绍刚搬走了。
这里要重新再南边两柁之间打一个实体砖墙。
两头屋子住人。
中堂是客餐和公共活动室。
关师傅将唐根生领进屋便去忙活了。
唐根生转悠了一圈,有点索然无味。
百无聊赖之下,他决定先行告辞。
心里对这一次跟着过来瞧热闹,觉得很浪费时间。
还是有些心软。
被外界潜移默化的‘绑架’了呢。
唐根生自嘲的笑了笑。
看到关师傅在跟某个像是负责人的中年在谈事儿。
也没上前打扰。
自顾自出了屋,往中院方向走去。
不远处小脚老太太一只手轻轻拍着魏家嫂子的手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看人抛砖摞砖。
唐根生扫了一眼,便也没去打扰。
走到西厢房窗台下。
唐根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侧耳又仔细听了听。
唐根生感觉自己仿佛是有点上古神仙谛听的那种意味了。
凭借声波的传递,便隐隐能在脑子里勾勒出以声音为中心点的部分环境情况。
恰好唐根生会画画。
如果是极海听雷,想必唐根生会比那家伙更能轻松完成作画吧。
西厢房住的是徐树铭家。
屋里呻吟的是徐树铭的爱人楚秀娟。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蜷缩在床上。
没听到有炉火的响动。
八成不是炉子灭了,就是压根没点。
蜷缩,意味着疼。
也可能意味着冷。
唐根生判断楚秀娟应该是两者兼顾。
挺遭罪的。
唐根生摇了摇头,就要继续迈步走人。
“咳咳,咳,咳——”
屋内突然咳了好几声。
有气无力的咳。
最后那一下,很重。
感觉都要咳到肺里去似的。
唐根生的听力很恐怖。
他甚至能脑补出一个‘咳出血’的画面来。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一不小心让人家骑了次独轮车……
心中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只不过他一个单身大男人,也实在不好推门进屋。
唐根生半转身子,朝着院内看去。
可能唐根生想走没走的情况被魏家嫂子注意到了。
也恰好看了过来。
“嫂子,你来一下。”
唐根生招手。
魏家嫂子跟小脚老太太说了两句,又喊了刘玮丽和刘丽玮俩姑娘过去,才撒开手,朝唐根生这边走过来。
“我刚听到屋里有咳声,咳的很厉害,还听到疼的哼哼,不知道怎么了……”
“啊?是徐干事,还是秀娟妹子?”
“听着是女声儿。”
魏家嫂子立马化身大院的三大妈。
敲门。
屋内没反应。
但咳咳声大了,也多了。
三大妈自然听得真真的。
可门从里面插着,她也打不开。
“嫂子,你闪开点,我来。”
唐根生手腕一翻,一枚小刻刀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刀片插进门缝,将门闩一点点拨开。
还算幸运。
这年代的人都比较老实淳朴。
不像唐根生那般花花肠子辣么多。
唐根生家的门闩,两头都有个钉子眼。
旁边有钉子被细麻绳拴着荡悠在旁边。
门闩插进去,钉子按进孔洞。
除非毁掉门闩,否则绝对不会被扒拉开。
打开门。
屋里吹出一股子冷风。
唐根生暗道一声好家伙!
屋里比外面还冷。
一个面临血和痛摧残的女人可怎么受得了。
唐根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自然知道此时的徐家嫂子在经历怎样的折磨。
他进了屋,便停下脚步。
三大妈倒是直奔里面卧室。
她是女的,无所谓。
唐根生一大老爷们,总是要有些避讳。
他站在门口位置,扫了一眼屋内。
地上有些凌乱,砖面上有泼洒过的痕迹。
缝隙里依稀有棒子面的残留。
唐根生身体素质是全面提升。
五感也不是只有听力牛掰。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设备,他能用肉眼一粒一粒把凝结成沫的棒子面数个清楚明白。
地上估计是摔过锅碗瓢盆,还是盛着棒子面粥的那种。
角落有遗落的白瓷碎片。
看环境,很像是两口子吵过架。
而且打砸的还挺狠。
“根生,根生,你快过来。”
三大妈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唐根生二话不说,抬腿便冲了进去。
“秀娟妹子病了,烧的很厉害,快,快送她去医院。”
唐根生进屋眼神就落在床上。
然后猛地转身,又退到门口外面。
被子掀开着。
上面下面都白花花的一大片。
三大妈着急归着急。
咋就不给她先套上衣服再喊自己呢。
哪怕是套上个秋衣秋裤也行啊。
唐根生深深呼吸了两下。
下意识抬起手臂。
两个手掌张开,比了个虚抱的架势。
忍不住摇头,感慨。
真大。
不比海南岛的无籽西瓜差。
“根生,你快点来啊。”
三大妈声音焦急,还在不断催促着。
“嫂子,你倒是先给她穿上衣服啊……”
“哦。嗐!根生你先等一会儿,别进来啊……”
三大妈这才恍然,有种后知后觉的小尴尬。
“咳咳,咳咳,咳咳咳——”
楚秀娟的咳咳声剧烈的响起。
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意识清醒,听到了唐根生的提醒所致。
人家既然隔着外间屋提醒三大妈给自己穿上衣服。
自然是看到自己没穿衣服的样子才会这么说吧?
楚秀娟一不小心走了光。
不着急才怪。
可她病恹恹着,越着急越胸闷气短。
咳的都要把胆汁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