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三月。
刘宏竟任命宦官赵忠为车骑将军。
洛阳群臣哗然,身为皇帝的刘宏一摊手:赵忠给钱了。
做生意一把好手的刘宏,非常有服务意识,谁给钱就立刻授官。
他不仅命赵忠为车骑将军,还授权由赵忠负责评定讨伐黄巾有功之臣。
如果说这个权力本身就不小,赵忠还负责品评之后录入典籍书册存档。
这种青史留名的机会,对大汉官员杀伤力就很可观,争相追捧赵忠以求录名。
执金吾甄举等人欣赏傅燮的正气和才能,便向赵忠举荐傅燮,让刘宏重视傅燮的才能,不要一直担任无足轻重的议郎。
赵忠当即表示采纳,随后派弟弟城门校尉赵延拜访傅燮,只要傅燮给赵忠好好回一封信,即便万户侯亦唾手可得。
傅燮素来痛恨宦官蛊惑刘宏,并把持国家权力胡作非为,听到这句话更生气。
根本不愿和赵忠有丝毫往来,义正严词拒绝了赵忠的拉拢之意,官职、爵位之间他选择了正气。
赵忠闻言越发痛恨傅燮,慑于傅燮的声望,以及刘备、刘昕、刘德然这些师兄弟,不好贸然加害。
而傅燮在洛阳时常进谏,以至于得罪了很多权贵,最有名的便是曾在朝堂怒斥司徒崔烈的弃凉之说。
在洛阳那些权贵和赵忠为首的宦官合力下,傅燮出任凉州汉阳郡太守。
傅燮当然清楚那些人不怀好意,凉州叛军势大,不知多少官员死于非命。
然而傅燮丝毫不畏惧,他到任汉阳郡后,招抚百姓恢复秩序。
周围叛乱的汉人、羌人感怀其恩德,纷纷前来归降,一时间多达数万之众。
刘备、刘昕、刘德然闻讯也纷纷来信慰问,并派人押送大量钱财、米粮、绢帛,大力支援傅燮。
接连收到几批物资,傅燮满怀感激的给刘备三人回信。
随后分毫不留,将师弟们送来的钱粮物资,全用于安置归降百姓。
历史上傅燮限于自己的力量,仅仅列置四十多个营地,在汉阳城附近进行屯田,努力恢复农业生产。
如今得益于刘备、刘昕、刘德然的鼎力帮助,他收拢的汉羌百姓数量更多,达近百个营地。
傅燮还利用这批钱粮物资,挑选三千青壮组建了新的郡兵,用以守护城池。
刘昕在高唐收到傅燮的回信,看着这个大师兄诚恳的感谢,不由回想起已经离世的老师刘宽。
希望在自家三兄弟帮助下,这个历史上以悲剧结尾的师兄,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奈何翻过年,中平四年五月,突然一个噩耗从凉州传来。
凉州刺史耿鄙讨金城贼韩遂,鄙兵大败,贼军遂寇汉阳,汉阳太守傅燮战没。
扶风人马腾、汉阳人王国并叛,寇三辅,张温以罪免。
傅燮死了!依然如历史上一般战死!
刘昕还来不及愤怒时,担任河间相的刘备却怒而辞官,飞骑赶往洛阳。
“崔烈狗贼,赵忠狗贼,还我傅师兄之命来!”
刘备愤怒的手持长剑,在大街上堵着崔烈、赵忠大门咆哮。
长街之上无人敢制,执金吾、禁卫、北军、钩盾令、河南尹宛如没看见。
傅燮在洛阳为官两年,声望卓著众人钦佩,每当三公名额有缺时,总有人提名傅燮,这就是声望所在。
所有人都明白刘备为何痛骂崔烈、赵忠。
若非当初傅燮得罪这两人,也不会被派到汉阳郡为太守。
就在刘备愤怒叱骂时,卢植默默出现在他面前,刘备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其实刘备和傅燮交际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并不熟悉,可是刘备钦佩傅燮的一身正气,从不屈服权贵。
自从刘宽病死后,刘备将对刘宽的很大部分感情,寄托到了为人正直的大师兄傅燮身上。
在刘备眼中,傅燮是大汉士人正气的化身。
他愿意代替老师刘宽,呵护这个浑身正气的师兄走下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傅燮就这么战死了,刘备心灵寄托崩塌一大块。
“老师,大汉焉有正气长存邪?朝堂可还容得下浩然正气之人?”
卢植默默看着刘备痛哭流涕,发出自己的疑问,叹了口气温声道:
“玄德,君子胸有浩然正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傅南容可谓真君子也,他虽死无憾。
傅南容的主簿杨会,护送其子傅干来到洛阳面圣,你可愿随我去见一见英雄子嗣?”
刘备赶紧擦干眼中泪水,点头道:“傅南容乃我师兄,其子便是我侄儿,自当要去见上一面。”
杨会和傅燮之子傅干,现在被安置在一处馆驿之中。
杨会是个三十多岁男子,傅干今年十三岁,长得七尺有余,身量、容貌很像傅燮。
“汉阳主簿杨会,拜见陆城乡侯!”
杨会恭恭敬敬的对刘备行礼,他平静道,
“某非敬官爵显贵,乃是敬君侯派人送来大批米粮钱帛,傅太守尽数变卖换成粮食,汉阳汉羌百姓十余万人赖以活命。”
傅干虽身量高大,却终究才十三岁,他带着哭腔拜道:“叔父,父亲本可安然离去,却为朝廷尽节而死。”
经过杨会讲述,刘备才知晓傅燮战死的前后因由。
凉州叛乱后,朝廷应对失措,先后由左昌、宋枭、杨雍等人担任刺史,尽皆胡作非为。
及至耿鄙任凉州刺史,官府威信早已在官员的反复更替中威严扫地,耿鄙却信重治中从事程球。
程球为人奸诈贪婪,当时的凉州士人都怨恨他,以至于耿鄙也被怨恨。
在这样的情况下,耿鄙贪图军功,不顾各郡汉军多为新兵,强逼汉军出战。
说到此处,杨会哽咽道:“彼时府君谏言,不教而战是谓弃之,强令各军出战,劳师远征不可取也。
不若紧守城邑,训练士卒,整顿军纪,严明赏罚,以教百姓做战,为长远之计做准备。
贼军知我不来攻,必然争夺权力,自相残杀,分崩离析可期,我军届时再去攻打,必然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杨会越发悲痛道:
“奈何耿鄙不听府君之言,行至狄道果然军士生怨叛乱,从事程球先被杀死,耿鄙被别驾所杀,军司马马腾率部归附叛军。
王国率凉州叛军进攻冀县(汉阳郡治),府君本欲据城坚守不出,等待叛军缺粮退兵。
不料叛军收敛城外百姓存粮,城内反而因散粮太多而缺粮,府君无奈知城池不可守,决定出城迎战。”
即便到了此时,傅燮也并非没有生路。
城外有北地郡匈奴骑兵数千人,感怀傅燮正直,在城外叩头请求傅燮弃城,并请求护送他返回家乡北地郡。
傅干也以儿子的身份拜求傅燮不要寻死,依然被傅燮坚决的拒绝,并委托杨会护送傅干来洛阳投奔刘备。
就连叛军首领王国,也派前任酒泉太守黄衍劝傅燮投降,却被傅燮按剑斥责。
傅燮之子傅干泪流满面,用稚嫩的声音学道:
“父亲痛斥道:身为朝廷剖符之臣,反为逆贼说客,求利焉而逃其难,且诸侯死社稷者,正也。
于是指挥左右进兵出战,汉阳郡兵三千人,尽皆随父亲临阵战死!”
刘备听得热泪盈眶,大汉不是没有英雄,不是没有正气之人,可是现在的大汉越来越配不上这些人了。
随后他蓦然起身,眼神越发冰冷道:“老师,我现在进宫,要陛下斩赵忠以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