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得很大,刚入冬就有了这样的预兆,气象局提醒,今年的冬季是个漫长的严冬,请市民朋友们做好防寒保暖准备。
阿诺德一拉开门,沁着冷意的空气就灌进了鼻腔和肺里,他连忙退开,把人迎进屋里:“快进来,直接进,不用……”
带着雪进屋,室内的暖气会融化成水,室内就会湿漉漉地积水,所以南序会在走进前清理一下着装,阿诺德知道南序的习惯,想劝南序不必要那样在意会不会弄脏环境,直接走进来就好。
南序果然停在了要迈进门关的前一秒。
站在南序身后的谢倾自然地抬手轻轻替他拂走肩膀上和衣领间的雪,俯身弓腰将他裤腿上的雪花一并拂去。
南序换好拖鞋走进了屋里,垂着眼睛,等谢倾解开他的围巾。
他回头问话没说完的阿诺德:“不用什么?”
配合默契,动作自然,行云流水,阿诺德没有什么可以插空的地方,现在南序已经收拾完了,也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于是,他“呃”了一声:“没什么,你坐着吧。”
南序在沙发上向后一靠,松懈地把一只胳膊搁在靠背上,柔软的垫子向下凹陷,包裹住了他。
阿诺德拿来一条厚毛毯抖了抖,盖在南序身上,毯子长且柔软,从头到脚盖住了南序,再松松垮垮地垂到地面上。
南序把下巴搁在毛毯上,嗅到里头被壁炉烘烤过的暖意。
“每次一到你这里,我就犯困。”南序说。
明明之前在外头都挺清醒的,感觉阿诺德的沙发有魔力,沾上就想倒下。
“那你躺会儿。”阿诺德笑起来。
整个家里只有南序是静止的。
小狗精神充沛,轻轻蹭到南序身边狂摇尾巴,阿诺德在拿着刻刀在篆刻木雕。
谢倾挂好围巾、大衣,走到留声机旁放好黑胶碟片,挽起袖子,打开冰箱又走向厨房准备餐食。
虽然从诺伊斯搬出来了,但客厅的设计和诺伊斯的小屋相差无几,所以谢倾对这里熟悉又自如。
阿诺德边雕刻边观察谢倾边偷偷和南序讲小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立了那么多功也没见这么高调。别在胸前这么久没见他摘下来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表彰。”
谢倾的黑灰外套前银黑色金属棱角的线条交错,庄重冷峻。
阿诺德这种性格不擅长在背后说别人,渐渐的,又恢复了声音如雷的音量,房间的墙壁形成了回音壁,震得人嗡嗡的。
谢倾面不改色,没有停下脚步和动作。
也相识许久,凭心而论,抛开南序追求者的身份,阿诺德当然认为谢倾有可取之处:“能拿到确实难得,比我当时早了好几年。”
但问题是讲了几句以后,他还是抛不开谢倾作为南序追求者的身份,所以峰回路转,继续阴阳怪气:“不就是一个勋章吗?有什么好炫耀的,平时还以为他是个稳重的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也不过如此。”
阿诺德在说话间,脑海中闪过了些飞驰而过的思绪,来不及捕捉分析,就听见南序长长的睫毛阖着眼,说:
“我帮他戴的。”
难怪。那就解释得通了。
阿诺德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谢倾始终戴着勋章的行为十分符合对方的人设,一点没崩。
他已习惯谢倾时不时在南序那儿耍一个小花招,甚至懒得问南序,谢倾找了什么理由。
“他和我在一起了。”南序接着说。
由于南序的语气过于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没有任何阻碍地就进入了阿诺德的脑子里。
他说:“哦?恭喜啊。”
谢倾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侧脸望了过来。
空气静谧极了,蓝调的旋律在浮动,像在做梦一样。
………
???
阿诺德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他和你——”
南序朝他眨眨眼。
阿诺德蹭得站起来,关掉了留声机,让世界安静下来:“你和他!”
谢倾站在了南序的身旁,有一瞬间用眼神询问过南序的意思,之后保持缄默。
南序眼神坦荡:“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应该告诉你。”
阿诺德气笑了:“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那你要我瞒着你吗?”南序把自己缩到毯子里,毛茸茸的环边抵在他的脸旁。
阿诺德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冲击之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来回踱步,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身处高原降低了沸点,水咕噜噜冒了泡,听着煞有其事,却没有到达百度的灼人温度。
阿诺德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一方面南序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基本上决定了,就很少有人改变他的想法。另一方面,谢倾用多年时光证明着他这个人并不算差。
这两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好像感觉本该如此,又好像应该象征性地生点气,不然很没面子。一旦质疑,显得自己很像童话故事里没有眼色的反派。
阿诺德只好自己憋气,憋到吃完饭,把谢倾给赶了出去,再转头,把一旁看好戏的南序也给赶了出去。
南序头回遭遇这样的冷遇。
“你刚才想看好戏的表情没有藏住。”谢倾向他解释着阿诺德这样做的理由。
“好吧,原来被发现了。”南序没反驳,他就是想瞧瞧阿诺德会有什么反应。
南序的住所就在楼上,他们在光线不太好的楼道里对话。
南序踩上台阶和谢倾平视。
“在一起和不在一起有什么区别?”他问道。
谢倾知道南序又有些好奇了。
确实不太有区别,毕竟谢倾的脑袋里炸了很多遍烟花,其他人也没办法看见。
“情侣之间可以牵手、拥抱、接吻……”谢倾滚了滚喉结,止住话语,不再往下说。
根据步骤,按照常理是这样的。
南序斜靠着一侧扶手,单腿略屈起:“你想做哪个?”
费劲心思求一个名分,不可能继续做和朋友一样的事情吧。
谢倾正伸手把围巾搭在南序的脖颈间,闻言停滞了一秒钟。
“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他眼睛闪了闪,玩笑似的说。
这样的问题问出来,没有哪一个人可以抗拒。
轻柔熟练的动作环过了南序的脖子,柔软的触感擦过南序的下巴,抵抗住楼道中空荡的寒意。
在一圈又一圈绕过的织物里,刚好让两个人彼此间的距离近得离谱,可以数清南序睫毛投下的浅淡阴影。
谢倾的一只手还放在南序的肩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南序的手臂。
呼吸拂过脸庞,从眼、鼻落到了唇,再也移开不动,来势汹汹的难以抗拒。
南序的气息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
再压上去就可以吻上的角度。
谢倾克制地移开脸,那只攥着南序手臂的手缓缓下移,从掌根贴过掌心,擦过指缝,轻轻攥住南序的指尖。
南序说:“原来只想牵手啊。”
谢倾承认:“嗯。”
真的吗?
南序微凉的指腹搭在谢倾的手腕上,数了对方一分钟的脉搏。
心跳过速。
“你在撒谎。”
“嗯。”谢倾也承认。
越过这个冬天,明年春天,大选就将尘埃落定。而皑皑白雪一落,很适合掩盖些见不得光的行踪。
南序在卡尔的办公室坐着。
卡尔坐得浑身骨骼发出抗议,难受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吸一口漏进来的冷空气透气。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问南序,“有没有什么困难?”
他指的是南序玩碰碰车把人给丢进隔壁警署里的案子,嫌疑人到了警署,本来多少有些不方便,结果南序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成了警署的编外人员一样,有时候他真怀疑南序会不会被警署拐跑。
“挺顺利的,又问出来不少。”
他们已经连着好几次蹲守好几夜,而南序作为主要跟进的人,精神状态好到吓人。
卡尔特别佩服南序的精力。
闲聊间,他想点燃一根烟,刚摸向口袋,在南序斜过的眼神中讪讪收起。
“怎么突然想抽烟,你压力很大吗?”南序问。
这位刚硬的上司流露出的疲态令人侧目。
卡尔压力大的时候一天可以抽掉半包烟,后来因为南序不喜欢闻烟味,他被执行署其他人强迫戒烟,去年年末他们甚至破天荒地拿了个联邦文明无烟单位的奖项。
“只是烟瘾犯了。”卡尔轻描淡写地错开话题。
早知道不把这件事交给南序了。
他在心里幽幽叹气。
他也算了解南序,交到南序手上的事情向来可以出色完美的完成。
作为上司,他当然充分肯定,但作为一个看着对方长大的年长者,也许是年纪大了,少了那股冲劲,每次见到南序他就隐隐担忧。
不该把南序牵扯在其中,这件事太复杂,利益上头的投机者不会在意道德和生命,只会毫不犹豫地粉碎阻挡他获利的阻碍。
他没有告诉南序,很多的调查都将无疾而终,被包装合规的审批文件挡了回来,其他方势力在压迫着他。
也不懂南序那么聪明,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卡尔甚至破天荒地想找齐昀商量,讨论一下死犟孩子的教育问题。他真想让南序去冬眠,别再管这些事情。
推开卡尔长官办公室的门,走到外头的办公区域气氛反而热烈非凡,讨论得十分激烈。
南序听见他们在谈自己的名字。
“又到一年年末,大家记得给发动亲朋好友和自己的小号在年度最受欢迎的机构里为我们执行署投上宝贵的一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