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玄幻奇幻 > 光明世界 > 第2章 家宴

喜鹊贴窗梅,绿炉暖屠苏。萧府世冑之家,年除日盛隆,一行排得满当,清晨进宫朝贺,午后致祭宗祠,待黄昏时方礼毕,前往正厅开合家宴,男东女西按序例坐,围屏遮掩,仆子丫鬟则在廊下摆上桌席。

待天光将黑,亮起红笼纱灯,星星点点,疑银河流淌,远处时有鞭炮声响,近处连绵笑语暄杂,一派喜气盈庭的年景。

萧老太太趁宴未开,先受府内子孙媳妇磕头,散发手帕、汗巾、压岁钱等赏赐,见人散完,问长子萧肃康及其妻李氏:“云彰在何处?”

萧肃康回话:“我府里过年,叫他做甚?”

老太太不答,转头问李氏:“听说林家小姐进府了,怎不见人?”

李氏连忙道:“她舟车劳顿,需静心修养,理应不爱凑这份热闹,我稍后挑拣些精致小菜,装了篮,遣婆子送去。”

老太太问:“她说不来?”

李氏道:“倒没有,是我揣测的人之常情。”

老太太道:“这世间唯你最聪慧了!”李氏心惊,连忙站起,陪笑道:“母亲说笑了,我哪里配得上。”

老太太道:“有自知之明,倒是好的。大庆之日,我也不想搅你痛快,非逼得哑巴开口。一年四季忙忙碌碌,至尾了不就图个合欢过节,迎接新运?林家小姐投奔而来,我们在这热热闹闹的,她冷冷清清丢在客院不管,岂是世家大族待客之道,讲出去落人笑柄。”

李氏不敢言。

老太太朝萧肃康说:“往年不提,但今儿个,要让云彰来。”

萧肃康问:“为何?”

老太太说:“年末时,你们往外送官儿、亲戚的节礼,府内上下百口新衣鞋帽、金银首饰,祭祀用的纸马香锞烛火,干柴兽炭,新置的车马轿辇,宴席需的吃食酒水.....”话未完,一个金锞子,滴溜溜滚至她脚前,小儿跑来蹲身捡。

老太太接着说:“就连这压岁钱,哪样不是云彰出的银子。”

萧肃康道:“母亲怎地长他人志气,灭自个人威风。”

老太太道:“我虽心盲,但眼不瞎。如今府里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你那些兄弟子辈,终日游手好闲,有能耐的少,无进益的多了。”

萧肃康道:“不是还有我。”

老太太笑:“可算了吧!”指着李氏道:“有这个只进不出的把家虎,想讨点财出来,无益于虎口拔须。”萧肃康也笑,佯装听不懂,命长随萧贵去请萧云彰,李氏则红着脸,给丫头惠春低语两句,惠春领命去了。

林婵吃下药丸子,浑身无力,也没胃口,早早上榻歇息,房里凄冷静默,窗外有光,明暗不定,以为梢枝摇,却是雪影落,墙外隐隐约约有鞭炮响和路人说笑声,廊上刘妈喋喋不休在骂小眉,林婵知她不痛快,也懒得搭理,自顾想心事。

不晓过去多久,闻有人叩门钹,且问:“林小姐可住这里?”不一会儿,刘妈旋风卷进来,忙点灯说:“大夫人请我们去吃合家宴。”

林婵道:“就说我身骨劳顿,已经睡了。”

刘妈撺掇道:“既然来请,为何不去?倒显得我们不知礼数,落人口实。”

林婵略思忖,坐起身,小眉端来热水,伺候洗漱梳妆,刘妈找出新衣裳,林婵穿戴好出门,惠春还等在廊前,过来见礼,寒暄两句,即提了灯笼,在前带路,小眉打伞,刘妈跟随。

萧云彰带了福安,自西北角门进,步履匆匆,迎面撞上一个雪人,定睛看竟是萧乾,福安吃惊问:“你来做甚?”

萧乾抹把汗道:“不得了,大老爷遣萧贵来请爷,往正厅吃合家宴。”

福安道:“往年从不曾请,今安的什么心?”

萧乾说:“我哪里知,按爷吩咐,只说在沐浴更衣,稍晚即到,萧贵连催三四趟,全府等着,非得爷去才开席,我如热锅蚂蚁,只得跑来这里迎。”

萧云彰说:“手里端得何物?”

萧乾回道:“爷的衣物。我想着爷进了门,回院更衣,再往正厅赶,费时费力,不如在此寻个地方,换了了事。”

萧云彰微笑道:“办事愈发用心了。”环顾四围,并无人烟,索性走至路边一座太白石前,解开大氅递给福安,开始脱衣。

惠春忽然说:“我倒有一事忘了,夫人命我经过厨房,择些素斋,送往祠堂姑子用,这里离正厅不远,直走过洞门,右转沿甬路,尽头过桥,左转一排松墙,绕行再穿梅花园,出来便是。”语毕,将灯笼往刘妈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刘妈骂道:“送佛送到西,扔半道算哪门子事,稍后我定要告她一状。”林婵无话,只按惠春说的,迳往前行,哪想走来绕去七八趟,尽是死路,若是白日,林婵倒也能分辨方向,奈何此刻,四下彤云密布,风高雪急,触目之处皆是银白,且冷气侵人,蚀骨透髓。

不止刘妈小眉慌了,林婵亦心生胆寒,想想道:“我们分散三路去探,莫走太远,见势不对便回。”她率先往西走,不顾雪透鞋袜,风割面颊,一意前行,幸未多远,竟见隐隐有人影晃动,心内顿喜,急步跑去,但听一声厉喝:“来者何人?”

林婵唬得站定,雪白反亮,视野寥廓,但见两仆从,一人打伞,一人捧衣,还有个仅着内衫,肩宽怀实,甚是伟岸,三人也在打量她。

林婵深谙这府内藏污纳垢,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连忙背身,高声道:“我待要前去正厅吃席,走错道,迷了路,还劳烦爷替我指点方向。”

无人应答,只听窸窣穿衣响,片刻后,脚步踩踏声渐近,林婵转过身,低首行礼,福安问:“看着面生,不似府里小姐!”

林婵回话:“我乃浙江知府林光道之女,今日方到府,是而不熟。”

福安问:“既是贵客,怎不见府里丫头引路?这园子,旧年曾冻死过人。”

林婵不愿多讲,只说:“她有事先行一步,细细指点了方向,怪我愚笨。”

福安还待问,却被打断,林婵听道:“你随我等后面,勿要再跟丢了。”他嗓音沉厚,听了温和,却有着难喻的凛凛威势,令人生出怯步之心。

林婵连忙答谢,眼角余光瞟那位爷,披着大氅,掠过她走前,两仆从紧跟左右侧。

林婵不远不近随着,路遇刘妈小眉,皆舒了口气。

穿庭过院,足走有一射之地,依稀能见远处灯火阑珊,那位爷脚步加快,很快甩了她们一大截,倒是福安折回,作揖说:“前面正厅,朝亮光方向去,不会有错。我家爷先走,免得被谁瞧见,陡生事非,反毁小姐清誉。”

林婵再谢。

福安继续道:“今日之事,勿要与人提起!”

林婵道:“我非逞口舌之快之人,尽管放下心来。”

福安笑了笑:“林小姐日后府中行走,多长些心眼才好。”也不等答,飞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