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玄幻奇幻 > 光明世界 > 第71章 悔悟

接上话,唐韵受吕八之辱,被世事磋磨,愤懑不过,欲跳河轻生,幸得唐老三劝回家中,煮了年糕片汤。唐韵没有胃口,正自悲伤,忽听有人敲门,唐老三去迎进来,见是萧乾,闷声问:“你来做甚?”

萧乾唬一跳道:“数日未见,韵娘怎消瘦至此?眼肿如桃,红红的?”

唐韵道:“休来假心假意,我也看透了你。”

萧乾朝唐老三道:“掌柜的,我饭还没吃哩,煮碗年糕片汤来。”唐老三应承去了。

萧乾从袖里取出盒子与她。唐韵接过问:“这是何物?”

萧乾回道:“你的卖身契,爷让我交还你,从此便是自由身,不再受那奴役苦。”唐韵的泪珠直流。

萧乾慌问:“明明是桩喜事,你倒哭了?”唐韵抹泪不语。

萧乾又问:“日后有何打算?”

唐韵哽声道:“我已没了活路,明日投河去。”

萧乾道:“稀罕!爷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说没了活路,是何道理?”

唐韵道:“你还记得,奶奶来后,嫌廊上笼里鸟,吵闹乱溺,命管事张澄,将它们全放了。没隔几日,有些又飞回来,如何驱撵,竟是不去,你说为何?”

萧乾道:“我只管听。”

唐韵叹口气道:“乡野碧空,高树茂林,尽享自由,好虽好,但也凶险四伏,觅食饮水、休憩鸣叫之时,猎人弓弹、猛禽环伺,随时小命不保。”

萧乾笑道:“人岂能和鸟相比。”

唐韵说道:“有甚不同!我就是那鸟,锦绣山庄是笼,替我遮风挡雨,让我安稳度日,我却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如今陷入这般境地,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萧乾道:“你早有这觉悟就好了。”唐韵只是哭个不住。

萧乾见她小脸腊黄,眉眼红肿的可怜样,哪有此前做掌柜时、半分英雄气,他想想道:“爷的性子,看似斯文和气,甚好说话,却是表相,实则心硬无情,不吃窝边草,不走回头路。你想重回布铺,只能去求奶奶。”

唐韵道:“我听说了,奶奶现是布铺掌柜,正春风得意哩,岂肯谅我再回去。”

萧乾道:“唐掌柜素日精明,人情世故拿捏得当,怎会这件事上看不穿哩。你以为爷和奶奶,在此地还待多久?”

唐韵怔住问:“他们要起身了?”

萧乾道:“明摆着地。现天气十分炎热,爷恐奶奶路上受不住,想等天凉些再起身,奶奶年轻,玩心重,你让她玩玩又怎地,待他们走了,布行还不是你的天下。”唐韵一时无言以对。

她先时被爱欲冲昏头脑,蒙蔽双目,现尝尽人情冷暖,幡然领悟,男女之情,可遇不可求,而吃穿住行,却是人生必要。她道:“乾哥儿所言极是,我悔之晚矣,不晓奶奶,可还愿见我一面。”

萧乾道:“我去寻月楼,让月楼和奶奶说,你等我的信儿。”唐韵转忧为喜。

唐老三端来年糕片汤,热腾腾的。唐韵则欲去街上买酒肉,答谢萧乾。萧乾拦阻,吃完年糕片汤,自去了。

且说这日,老天作阵,云生东南,雷劈电闪,大雨倾盆,打得柳枝折腰、花瓣撕落、芭蕉筛珠,泥地刨坑,猫儿狗儿躲到屋檐下,店铺因雨客少,林婵偷个懒儿,交由伙计看顾,自坐在窗前,打扇观景,雨停后,架起一桥彩虹。

小眉道:“听齐映说,园中池荷全开了,粉粉嫩嫩的,香味尤浓,奶奶要去看嘛。”

林婵正闲来无事,与她一起出门,拐到园子来,柳荫里蝉噪,花蕊内蜂滚,暑气似也消散了,上桥俯观池塘,齐映未曾说谎,大片绿叶间,朵朵粉荷绽放,蝴蝶蜻蜓蜜蜂,彩鸳鸿鹈朱鱼,各有所忙,各得其趣。

看了不晓多久,日头复又毒辣辣,林婵和小眉走回房,忽见树下扎了一架秋千,林婵兴致起,把团扇递给小眉,自将裙袂撩起,系个结,露出丁香色洒花底衣,踩上踏板,手攥住绳,叫小眉来推她,小眉劲小,推了几把,荡不起来。

林婵觉得没劲,欲要下来,在旁锄草的两婆子,擦手过来,说道:“奶奶要打秋千,我们来送送儿。”

林婵高兴道:“你们快些。”

两婆子有力气,推送的远,林婵高高飞起,眼见飞过枝梢、墙头,看见桥门洞口,巷道市街,熙熙攘攘的人烟,花花绿绿的商铺,一声声寺钟鼓响,惊醒多少世间名利客,她的裙摆散了,风吹得飘飘欲仙。

萧云彰和陈珀在坊里,巡查织工染布,陈珀不经意抬头,眼前一晃,嚷道:“快看啊,天外飞仙。”

萧云彰随望去,眯眼细觑,微笑道:“甚么仙女,是阿婵在打秋千。”

陈珀恍然,过了会儿,啧啧道:“奶奶胆子忒大,打得太高,快飞进云里了,若是我,腿早筛糠了。”

萧云彰不说话,仰脸望着,神情渐变,心莫名突突跳,正要拔腿走时,那边却停住了,他暗松口气。

林婵好生尽兴,下踏板来,让小眉给赏钱,两婆子千恩万谢的接过,林婵见她俩眼熟,顿时记起来,留下其中一个,凑近低问:“你可是认得个神医?”

婆子道:“确是认得,与我隔一条街的邻里,姓张,行医数年,专治男女奇难杂症,不举不硬,不孕不育。”

林婵道:“医术如何?”

婆子道:“不是我夸口,十病九治。”

林婵问:“还有一个哩?”

婆子道:“还有一个是太监。”林婵听了,笑的要不得。

婆子道:“奶奶问这做甚?”

林婵道:“你帮我问他讨个方子。”

婆子道:“甚么方子?”

林婵道:“对房事提不起兴趣的。”

婆子追根究底问:“多少年纪?多久没同房了?”

林婵抿唇道:“不过三十年纪,十数日未曾了。”

婆子惊问:“可是爷......”

林婵想,不得了,这要传出去,奸商要与我拼命。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却见婆子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忙胡诌道:“不是爷,是,是陈管事。”

婆子了悟道:“原来是陈管事!怪可怜见的。”

林婵点头道:“你也勿要拔草了,现就去寻张医官,取方子抓药,赶紧送来,不许懈怠,不许同旁人泄漏。”从袖里取出一两银给她,婆子接过,应承而去,在荷池边,恰遇找过来的月楼,月楼举汗巾子遮日阳儿,立定笑问:“可见着奶奶在哪处?”

婆子行个礼儿,回话道:“在那边打秋千哩。”

月楼谢过,婆子看着她,突然道:“放一百二十个心,一定能治好。”

月楼莫名其妙,问道:“你这话是何意?甚么治好治不好的?”

婆子不说,指有急事走了。

月楼不解,只当她疯言疯语,并不放心上,寻到林婵,禀报说:“唐韵来见奶奶,我让她在明间坐等。”

林婵回到房内,洗漱更衣毕,才命月楼领唐韵过来,唐韵还是头次进这里,窗外石榴花开得更盛,映得房内一片阴凉,见林婵坐在桌前,剥葡萄吃,仅穿白衫绿裙,松挽乌发,衬得粉面杏腮,娇俏可爱。唐韵扑通跪下磕头,林婵笑道:“你起来,我们好生说话。”

月楼上前扶她坐了,小眉拿来两盏放凉的茶各搁手边。林婵道:“萧乾按爷的吩咐,将卖身契提早还了你,主仆一场,也算仁至义尽。”

唐韵取出契书,双手奉上道:“我带了来,还给奶奶。”

林婵问:“这是为何?”

唐韵道:“不瞒奶奶,自从布店负气离开,我借住唐老三家,孤男寡女,诸多不便,亦恐闲言碎语,毁我俩名声,是以寻到房牙子吕八,欲租住一处铺面,开个布行讨生活,哪想得妇人行商,从来不易,被视耻辱,受够冷眼,诸多糟践,非言语可表,奔走多日,一事无成,方才心中觉醒,从前并非因我精明能干,得众人尊重,而是有爷的庇护,令我免受不堪。只怪我太过顺遂,渐迷失方向,狂妄自大,欲壑难填,如今幡然醒悟,悔不当初,请奶奶再给我一趟机会,重回锦绣布庄,做牛做马,皆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