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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端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不是自恋,只是陈述事实。
她的长相完美地结合了苏女士和夏先生外貌上的全部优点,而在体质上,她连吃不胖这点都继承了,被方绒嫉妒得不行。
没有人会美而不自知,那些或长或短驻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会暴露一切。
加之学校的各类艺术活动里总有她的身影,读初中时,夏云端就已经习惯随时会从某个陌生同学的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夹杂在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口吻里。
夏云端在万众瞩目下长大。
所以随父母从谭北来到荔州转入沥高后,哪怕从根就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都接受了自己转学第一天就成为了焦点的事实。
沥高,沥水高级中学。
虽然称作高中,却是荔州唯一一所十二年一贯制学校。
这所学校的笑话名声在外,她没入学就有所耳闻,说,进了沥高这个大家庭,未来的亲人,可就由不得自己选了。
毕竟是整整十二年,每个人都从六七岁的小丸子,一同成长到到成年,随便拎两个学生,都可以说是对方的“青梅竹马”。
高中部的学生大多都是从小学一块念上来的,升入初中后,每个学期就会根据成绩重新分班,这样交换来交换去,升入高中部同学们就算有互相叫不出名字的,退一步也都能认出脸。
几个风云人物就是这样“口口相传”出来的。
而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夏云端出现了。
虽然每年每个年级都不乏有中途转来的新生,可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灵秀的脸,她成为众人的话题中心,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新鲜是常态。
可没人能控制人心。
夏云端知道。
好奇占多数,起兴的不少,所以嫉妒也必然存在。
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开学第一天,她放学就被人堵了。
三个穿着剪改过的校服的女生盛气凌人地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高个被喊着“辛姐”,化着浓妆,十根手指都涂了花里胡哨的指甲油,上来就警告她别这么出风头,叫她离谁谁谁远一点。
她都不知道那个谁谁谁到底长什么样,刚问出声,就被那人推了一把肩,指着鼻子叫她别装傻。
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样拿手指她鼻子,更别说是推搡。
她当下就笑了。
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漂亮脸蛋,在这会笑起来有股子幽清的冷,唇角轻弯,眼底却透着漠然。
那人被激怒,涨红了脸,抬手就要扇她,被她顺势攥住手腕,折腰一个过肩摔。
她兴趣泛,防身术也学过一二。
体格强的男性她打不过,但反击她们还绰绰有余。
夏云端气也不喘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地上疼得泛泪花的女生,语气幽幽的,只说了句:
“别拿手指指我。”
她就像只是经历了一个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小插曲,也没等三人有反应,脚步轻快地穿过她们身旁离开。
一场隐形的校园霸凌在实力面前被轻而易举化解。
直到走过拐角,女孩才缓缓慢下脚步,对着空气凉凉道:
“很好看吗?”
早在那三人拦住她时,她就注意到了拐角的那片衣角。
空气寂静几秒,有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踩在枯枝上,沙沙地响。
她循声偏眸。
撞进来人泛着懒意的眼底。
——这就是她跟梁京云的初见。
并不愉快。
她还记得彼时梁京云墨色晕染的瞳仁里盛着的疏冷。
少年似乎只是经过,蓝白外套没拉拉链,松垮地挂在肩膀,脖颈间的卡地亚挂着枚莫比乌斯环,随性落拓。
他偷懒地单肩背包,双手闲闲地抄兜,和她对视间,唇角挂着并不上心的弧度,就连回复也漫不经心:
“一般。”
“要我付你点演出费?”他问。
“……”
日落西斜的黄昏和意气散漫的少年都如潮水渐退。
夏云端从回忆里晃神,慢一拍地跟上那个早已褪去青涩气质的挺拔身形。
“什么意思?”
她试图理解他刚刚说的话,“你是在弥补当时没站出来帮我?”
梁京云步伐没停,但也不说话。
这会不反驳,那就是默认。
夏云端不可思议:“你记到现在啊?”
两人可是初见就结下了梁子。
梁京云似乎想说什么,没两秒,说出口的却是一声硬邦邦的:
“记性好。”
“怎么,”他扫她一眼,“不行?”
“行,怎么不行。”
夏云端瞅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感慨:“真羡慕你。”
梁京云:“?”
夏云端:“想记性好的时候就能记性好。”
梁京云:“……?”
“不想记性好的时候就是,”夏云端偏头,模仿他,端着腔,“‘喂,这位小姐’。”
梁京云:“…………”
夏云端装傻,叹了口气,“我也想有这种薛定谔的‘记性好’。”
“或者,”她面不改色,“分我一半你的脸皮也可以。”
“……夏、云、端。”
男人转头,声音像是挤出来的。
眼见他看起来真要被自己惹恼了,夏云端连忙摆手,“跟你开个玩笑嘛。”
她又扯回正事:
“我就是想说,其实你没必要太放心上,你当时是第一次见我,我们也不认识,你没帮我的理由。”
梁京云脚步不易觉察地慢了半步。
女孩没注意,埋头想了想,又理性且客观地补充:
“我当时自己有能力处理,你站不站出来,我都不会受到伤害。”
“而且,”她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语气忽然上扬,“你记不记得,这事儿隔天传出去了,我还因祸得福,刚入学就立下了个不好惹的形象,给我挡了不少麻烦呢。”
梁京云回忆了下,似乎从脑海里翻出来些点记忆来:
“你是说当时那个,‘高一新生一打八’的传言?”
夏云端笑得乐不可支,“我知道自己能以一敌八,还是方绒跟我说的呢。”
其实一开始没那么夸张。
只是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神神秘秘地跟拿这件事当课间闲谈,说:“知道挺漂亮的那个新生吗?把辛姐打了!”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新生一打三把辛姐跟她跟班都打了”。
等传到她耳朵里时,已经成了浮夸的,她一个人打了八个壮汉。
还说她有跆拳道黑带,是专门练过的。
这个谣言甚至泛滥到,第二天她走在校园里,分明能隐隐从同学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但往旁边看,以她为圆心,半径一米的整个范围里,硬是没人影。
简直就像跟她成了相斥的同极磁铁。
她几乎怀疑,要不是班里空间有限,坐她周围的同学,怕也得把桌椅也搬离她一米远。
也就是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谣言盛世下,是方绒满眼兴致冲冲地冒到她跟前,问她“一打八个壮汉”的“跆拳道黑带”是不是真的。
她这才知道谣言已经荒诞到这个地步了。
她到底是有三头还是六臂,一个瘦弱的女孩能以一敌八。
还什么壮汉。
方绒得知真相,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有点可惜,只感慨女孩子果然还是得学点防身技,之后就自来熟地缠着让她教两招。
方绒就是这样成了她转来沥高两天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数年都关系密切,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朋友。
……
夏云端笑了一路。
梁京云本来没觉得多好笑,然而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唇角的弧度也没能止住。
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得正好,明眸皓齿的女孩笑得粲然,眼角的泪痣灼灼耀眼,迎着斑驳的光影走在小道,像笼了一层朦胧灿光。
就像当初那般。
恍惚过去有多少个数不清的日子。
或是晨光熹微,或是黄昏日暮,他推着自行车,夏云端就是这样,在他前面笑着跳着,漫步慢步。
可能是眉飞色舞地聊起从谁那听来的什么笑话,也可能是义愤填膺地骂着什么恃强凌弱的新闻,怎么都盈盈灵动。
她回头时,微卷的长发也摇曳,他走过她的走过的路,似乎还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果香。
心脏毫无预兆慢了一拍。
旋即又重得连路边的鸣笛都盖过。
喉咙忽然发紧发涩。
梁京云喉结微滚。
想起两人恋爱那会,他再怎么生气,夏云端冲他一示软一招手,他就好像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有一阵方绒突然沉迷上小说,看到小说里那些什么“给命文学”都笑,还跟夏云端分享,说小说里的女主都是些什么魅魔啊,怎么什么都没干,男主就“命都给她”了,好扯。
他在旁边t看似在刷手机,实则注意力全在两人的对话上。那会他就想到了自己和夏云端。
有什么扯的。
小说源自现实。
魅魔真的存在。
就像夏云端当初蛊惑的那句“试试”。
也像她每次撒娇服软的糖衣炮弹。
总能精准拿捏他,叫他愿意做一切。
还记得夏云端高二刚开学那会突然心血来潮开始追韩娱,甚至为了一个男团里的爱豆逃课飞去韩国。
她那天没来学校,他还以为她生病了,差点打算去她家找她,还是方绒拦下急匆匆下楼的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说这个点她应该在飞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