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梧桐雨
tracy:“小黎,你到哪里啦?”
黎雾到达事务所楼下,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怕迟到,她半路和薄屿打了个车,好在是路上没堵。
薄屿其实有顺路的意思。
半路听闻,他爷爷半月前做完了化疗,今日正巧在附近的那家军区医院里复查,对他的事多有忧心,便有些抱恙。
昨夜他的家人似乎因为商讨他去澳洲这事儿不甚愉快。
来接驾的网约车司机对他们拿了这么七七八八一串儿气球上车也很不满。
黎雾发动了从她父母多年经营小本生意那儿学来的“八面玲珑”,绽放出笑脸,好声气拜托了通,司机才允
许她拿上车,放在后备箱里。
薄屿的车还丢在学校门口,挺扎眼。
路勤的人来了电话叫他去挪,很快,就有人替他去料理了。
下了车,黎雾把那气球拿在手里,打算带上事务所。
薄屿挂了电话,问她:“你确定要拿上去?”
“是呀,”黎雾说,“总不能你带去医院吧。”
“戳爆了吧。”
“……为什么?这是你送我的诶!”她很吃惊,眨一眨眼,“我可不舍得,我可以拿去装扮我的工位,让它自己漏气不好吗。”
薄屿忍不住笑了,“我要是我哥,就开除你了。”
黎雾表示不信,“如果是你才不舍得开除我呢——”
黎雾可没夸张。
说起来,这事务所里的员工并不算太多,tracy也是从某个项目公司调到这儿来的老下属。
平日薄彦经常带着他们天南海北外出跑项目,这儿就只是用来做做账目什么的,真正跟着他的,还是那一群薄承海的旧日下属。
这些都是昨晚吃火锅,黎雾听tracy姐说的。
黎雾就会有些自私地想——
所以,为什么非要让他去澳洲呢。
听起来,他家里催的很急,或许也是怕他爷爷时日无多,他又一直这么吊儿郎当,去精进个工商管理什么的,或许也是为了能镇住其他的人。毕竟“博远”的那些人,曾那么在背后议论过他。
黎雾都想好了。
分给她的那块儿工位巨大又空旷,背靠接待处,放置了棵不小的圣诞树,是去年布置了用完后没撤走的,逢年过节,大家都喜欢打点装扮一二。
昨晚和tarcy吃过饭,黎雾和她在商场的糖果店挑了很多打算今天挂在那儿的。
tracy还带她玩了扭蛋,说要把那只丑陋的小猴子盲盒玩偶挂在那棵圣诞树上,谁喜欢就拿走,正好儿童节——
黎雾那时会想。
下次也要和薄屿玩扭蛋。
但是现在还有机会么?
总之,这些花里胡哨的气球,她不忍心去扎破。
就让它自己干瘪掉吧。
有车来接薄屿,那军区医院也不是等闲人能随便进出的。
顶着那挺吓唬人的车牌,停在马路边,旁人都纷纷看过来。等候他的人身黑色西装,毕恭毕敬的。
“我走了啊……再晚点上去,说不定真的要被开除了。”黎雾挥挥手告别,还算甜甜地对他扬起了笑容。
薄屿侧头点了烟,咬在唇,没说什么,端端立在那儿,微微抬着眸目送她。
眼见她要推门进去,他也准备上车离开。
忽然,黎雾在门边停住脚步。
薄屿看到了,才要转身的动作便也跟着停顿。
“你都不和我说再见的吗?”黎雾笑吟吟问。
薄屿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站在原地。
路边一株巨大遮天的梧桐树,斑驳的光影散落在他眼底,似笑也不笑的。总这么懒洋洋,好像什么也不在意。
“你过来自己说。”他说。
好吧。
黎雾没多犹豫,提起步子,傻乎乎拿着那一丛丛的气球,走向他。
——“明天记得亲我。”
还记得他昨夜电话中,这句散漫至极的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带给她的某种体验,好像也在这个梧桐曼妙的夏日中成型。
就像是属于他们的那个美妙意外。
那个夜晚,他在她的身/体中缓慢成型。
太难太难忘记了。
黎雾飞快踮脚,亲了下他略带凉意的唇角,笑着,“——谢谢薄屿给我过儿童节。”
紧接着,她立即收回动作,准备走。
腰上很快挨过来个力道,她半个人狠狠被拉到了他的怀里,几乎是一脑袋撞在他胸口。
他就快要吻下来。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可却又停下了。
睁开眼,他眼底的笑意中映着她的倒影,“算了。”
“什么算了?”
“——留给下次吧。”
黎雾没说什么,点点头,顺从地,“好呀,我们随时联系,我再不会拉黑你了。”
薄屿微微勾起了嘴角,看着她:“你最好说到做到。”
“好了,好了,收到收到,”黎雾推了推他,“那我走了啊。”
“好。”
黎雾扭头,拔腿就走了。
不敢再回头看他,推开门,近乎冲一般地上楼。
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薄屿慢条斯理抽完了半支烟,也慢悠悠地抬脚,离开这里。
上到七层,时间刚刚好。
黎雾一口气来到工位,把那几只气球栓在了圣诞树上。不少人挂了七七八八的礼物,供大家拿取。
旁边还贴了“儿童节快乐”这样字体幼稚可爱的slogan。
黎雾没和他说的是。
从小到大,她过生日,不仅连个像模像样的生日蛋糕都没收到过,她沉闷无趣的青春期因为不善交际,朋友少,更不会每逢节日、生日什么的就能收到谁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这是薄屿送给她的啊——
突然。
办公室的门“咔哒”响了声。
“黎雾。”
是薄彦。
和薄屿不一样,他脸上总挂着那样谦和温逊的微笑,他看了看表,“你来正好,都在等你呢。”
黎雾忙站直了,打招呼:“薄总。”
赶忙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带好记录本和笔,拾起步子进去。
薄彦说:“楼上都看你们好久了。”
黎雾顿了顿脚步在门边,“……嗯?”
薄彦没说什么了,微笑:“进来吧,tracy提前把我们这季度的数据发给你了,你怎么样?还算顺手吗。”
“……嗯,我可以,”黎雾很有信心地点头,“大学就学的这些,去年做过,不是很手生。”
“那行,”薄彦说,“你在我这儿干一个月,毕业以后去哪儿肯定都很得心应手了。”
“……谢谢薄总。”
“还是喜欢薄屿送你的气球啊。”薄彦最后又笑着说了句,似是感叹。
是了。
昨天薄彦还说要买气球送她,她委婉回绝掉了。
处理完工作,傍晚了。
黎雾从密密麻麻的数据里抬起头,整座办公区域空空荡荡。
似乎只有薄彦没走了。
他的办公室亮着灯,门虚掩,听到动静,似乎是在开线上的视频会议。她实在想象不到薄屿以后也是这幅模样。
去年兼职和这次临时来帮忙,黎雾都是抱着能学一学东西的心态来的,下午开会她记了不少笔记,刚在又在自己的电脑上做了个“脑图”存档。
快毕业,便利店的店长招了新人手,最近她都没怎么去了。新的兼职店员是黎雾的学弟,正巧也是土木系,加了她微信,叭叭叭问了好多问题。
她没什么兴致回复。
黎雾丢下笔,向后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到了对她微笑的小熊气球。她的注意力又转回手机屏幕。
切到和薄屿的聊天框,无意识翻起了他们这阵子也没几条的对话记录。
他总喜欢学着她发那小熊表情包。
真是的。
黎雾才弯起的嘴角,又平复了下来。很想问问薄彦,薄屿什么时候走,却又没什么勇气。
时近八点的南城,霓虹初上。
南城人真喜欢梧桐树,那楼下马路旁,高大翠绿的梧桐枝叶上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淡金色,昏沉沉地。
玻璃这头的她,好似也被什么铺天盖地地笼罩住了。
突然。
一通电话弹了出来。
她吓得心脏狂跳。
是齐瑶。
“……十万火急,黎雾!”齐瑶近乎是嚎了一嗓子,“你现在在哪儿?”
这几天事情多,黎雾听着挺着急,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手机顺便按到免提:“我在兼职,怎么啦。”
“便利店?”
“不是……”
“啊,”齐瑶平静了下自己的口气,组织语言,“不好意思,是我表述不清楚,你你你
你别急啊,不用你现在过来的,我们电话也可以说。”
黎雾又放下手里的东西。
身后门响,传来细碎的动静。
扭过头,眼见薄彦拿着外套,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嗯?你说,怎么啦。”她对他摆摆手,示意告别。
然后回应着齐瑶。
薄彦却说没想走似的,原地站那儿,斯文笔挺。
等她的这通电话结束。
齐瑶说:“咱们社团的那个晚会节目——《秋意,你不是已经借好服装了么?今天我们找车拿过来了……”
“衣服有问题?”
“没没,不仅没问题……学校还批了另一笔资金专门给咱们,说是刘理事那儿特批的?”
齐瑶忙说,“但是啊……给周思雨和艺术系孟迦她们两个主舞伴舞的那女生,今天下午骑车把腿给摔伤了,她男朋友刚给我来电话,说是人在医院,都打钢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