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只觉得好笑:“他知道不知道,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
“看来是不知道了。”高兰只当她心虚:“我兄长本着维护女子名节之意从未回应过你,谁料你便愈发胆大包天,没过几天转头缠上了广陵王府,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哦!不单是广陵王府,只怕顾太师府上也少不了你,当日你与那顾家表亲私会一处,这事世子又晓得吗?”
私会?什么私会?
高兰道:“你这般左右逢源,朝秦暮楚,诓骗世子,你以为旁人不晓得吗?”
言至此处,还拉了拉身后的柳知艺:“说到这,柳妹妹你还可记得当日,便是在此处,李娘子不惜摔至地上,也要朝世子身上扑呢。”
柳知艺只道:“高姐姐,还提这些作甚。”
高兰却是越说越起劲:“我早晓得她真面目,从前对兄长便是如此,兄长心善不说,但我实在再看不惯!”
“你兄长心善,”李秀色气笑了:“便是这般教育你用这张脏嘴满口污言?”
高兰尖声:“那是你不知廉耻,只知投怀送抱!我如今说出来,也不过是想叫旁的人莫要再被蒙在鼓里,好生擦亮了眼!”
那柳儿吓了一大跳,上去拉高兰袖子:“莫要再说了。”
“怕她作甚!”高兰目光落在小娘子额间,还讥讽起来:“你如今倒是索性不带帽了,也不知除了柳妹妹,又会将几个人给吓哭。”
柳知艺听到她提到自己,顿时有些踌躇,奈何着高兰是个没脑子的,拦都拦不住。
李秀色还是笑:“你也记得我是个会将人吓哭的主,高娘子,可还记得那日我扇的是哪半张脸?”
高兰忽地一愣,脸“唰”一下变得通红。
她本就是因当日那一巴掌怀恨在心方才发的疯,眼下叫李秀色说出来,登时叫自己面子再也挂不住半分。
她连忙捂住自己一边面上:“你想做什么?!”
李秀色点头:“原来打的是右脸。”
说着,视线也落在她左半张脸上。
高兰道:“……青天白日,你还想打人?”
上回被打一次,她是晓得这鬼上身变了性的李三娘子是有些拳脚和泼辣在的,多少害怕吃亏。
眼见着面前的小娘子腾一下从桌边站了起,还揉了揉手腕,高兰登时大呼:“你敢!”
说话时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脚底却狠狠一个踉跄,若非柳儿扶住,真真要跌去地上。
李秀色瞧着她害怕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只大剌剌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道:“呀!我坐得累了,起来歇息一下,高娘子激动什么?”
高兰面若猪肝色,指尖气得发抖:“你、你这个——”
话未说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李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叫我们好找!”
一旁的柳儿面色一白,忙将高兰拉至一旁,冲她摇了摇头。
李秀色抬眼过去,正瞧见顾隽与傅秋红过来,傅小娘子上来便挽她的手:“你们在谈天?”
李秀色“唔”一声:“差不多吧。”
傅秋红道:“谈什么呢?”
没人敢吭声,唯独李秀色道:“就聊聊天伦地理,那个诗词歌赋什么的。”
一旁的翩翩公子顾隽称赞:“不错,这两点确实值得一谈。”
“……”
眼见着蒙混过关,柳知艺叫人搀住高兰让她莫要再乱说话,自己则趁机朝前站了站道:“说的是呢,方才不过与李娘子开些玩笑话。”又着意转移话题,朝着顾隽那方柔滴滴行了下礼,开口道:“顾公子。”
顾隽今日着一身墨竹纹金边锦袍,配金边同色发冠,他素来喜穿清雅,极少这般修身又颇显出几分贵气的装束,往日好看中总显得有些文弱,如今倒是比平日看起来更加矜贵俊逸几分。
听到有人唤自己,立马看过去,礼貌颔首:“姑娘好。”
柳知艺给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忙拎了个扔冒着香气的食盒上来。
“这是柳儿同府上新来的江南师傅学做的红枣桂花糕,知晓公子喜好,今日特意送来一些。倘若顾公子不嫌弃,可否带回去品鉴?”
顾大公子对吃食素来是来者不拒,更何况是红枣桂花糕,他自然不嫌弃,爽快点头:“好好好。”
柳儿一喜,一边的另几位娘子见状便也纷纷迎了上来:“顾公子!这是我的蜂蜜杏仁酥。”
“顾公子,这是绿豆千层饼!”
“还有我的……”
顾大公子两只手都快抱不下,压得快比他人头高,面上仍是风度翩翩,礼貌微笑:“好好好……”
“慢点慢点,多谢多谢,莫要摔了,诶?我说的是那笼点心……”
傅秋红在旁白眼都险些翻上天,颇为嫌弃地看了顾隽一眼,而后撞了撞李秀色肩,再指指扬州亭:“怎的不上去?”
李秀色也在看热闹,她内心并不想上楼,只下意识道:“我就是来喝碗水……”
“还喝什么,乌烟瘴气的!”
傅秋红哼一声,直接不容拒绝地拉了李秀色便要入扬州亭,走出几步,想了想又退回来,在人堆里拎出险些被埋了的顾大少爷,一手一个上了楼。
店家与小二毕恭毕敬在旁候着,手忙脚乱帮顾隽暂为保管起食盒,待他们三人上去,这才拦住了身后的人。
高兰甩开那两个拉住她的娘子,冲至最前方:“她怎的上去了?!”
店家道:“谁?”
“还有谁!”
店家扭头瞧了眼李秀色背影,再回过头来,对着高兰笑眯眯道:“姑娘怕不是在说笑?”
*
扬州亭二楼包厢内熏了香,摆了热炉。甫一推开门,李秀色便于一应陈设间瞧见了靠窗而坐的广陵王世子同他身旁站着的小厮。
他今日穿的是一贯最喜的桃色,崭新的料子衬得小郎君更漂亮。
颜元今就坐在桌边喝茶,一旁的陈皮正端了盘瓜子上来:“主子,这也今日那厨子专程为您新鲜烘炒的。”
世子懒洋洋“嗯”了一声。
而后掀了掀眼皮,望向门边,也不知在看谁:“不进来?”
傅秋红毫不客气地第一个入门,顾隽被拉在后头,脚步发虚,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昨昨兄。”
颜元今睨他一眼,风凉道:“知道的是她们送吃的给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她们给吃了。”
李秀色默默行在最尾,说实话,她此刻脚步也忽然有些发虚。
太真了。
这骚包怎的长得同梦里一模一样?连衣裳颜色也差不多。
犹记得她抓住这样颜色的衣裳,一身硬骨头也有些被磨没了,好声好气地商量:“王爷,这样压在我身上也不是事儿,有什么可以好好商量……你能不能下去?”
世子道:“不能”。
说话时一手滑过她额角的胎记,另一手揽过她的腰,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背上压了压:“有些细,你小时候不吃饭?”
李秀色有些发晕,只道:“我的床很小的,睡两个人,床会塌的。”
世子浑不在意:“那便去地上。”
“……”
话音落,还真抱着小娘子,缠着被褥翻去了地上,但贴心地在她背后垫上了毛绒绒的枕头。然后他静静看了她片刻,眸子似蒙了层厚厚的雾,像是有些饶有兴致,又像是带了丝摸不清的危险。
李秀色只觉得他动作忽然变得轻柔了起来,开始轻轻拉开她内里衣衫的遮挡。
……拉开她衣衫的遮挡?!
小娘子想至此便是满眼黑,她平常脑子不大灵光,偏偏在这事儿上有个细节总能记得很清楚的天赋,只觉得欲哭无泪。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梦谁不好,只怕是有朝一日入了黄泉,孟婆桥上观前尘往事都得因这事被广陵王世子参一笔。
直至于桌边坐下,她都有些战战兢兢,但也不想让自己心虚得太明显,愣是抬起头笑着同对面干笑着打起招呼:“哈哈,这么巧,世子也在这儿呢?”
颜元今:?
陈皮忙道:“李娘子莫不是在开玩笑,谁都晓得这里本就是主子包了的。”
李秀色还是笑:“哈哈,是啊,这么巧被你主子包了呢。”
傅秋红热心道:“李妹妹,嘴怎么抽筋了?可是有何不适?”
“……”李秀色忙把自己唇角拍正:“没事,许是外头太冷,冻僵了。”
话音落,视线里却忽见面前被推来一个盘子,里头装了她最喜欢吃的热腾的瓜子。
她动作顿了下,抬起头,对面那人却已经神态自若地收回了手,再自然不过。
陈皮在旁瞧着,看向李秀色的眼神愈发钦佩。主子最不喜吃干果,往日来扬州亭也从未点过什么瓜子果仁,陈皮原本心中便有腹诽,原来当真是给这小娘子备着的,只可惜一开始人小娘子压根没有上来的意思。
李秀色道:“……多谢世子。”
那厮倒也心安理得地受了谢,而后忽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外头很冷?”
李秀色“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又点头:“是的。”
“既然冷,”他道:“为何不上来?”
李秀色忽愣了下:“什么?”
颜元今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高兴,但也说不上不高兴,只是静静朝她看过来,道:“你要是想来,没有人会拦你,为什么不上来?”
*
李秀色与他对视上,心中又不自觉心虚起来,视线慌忙移开。
她朝边上看看,窗户是大开着的,风景很好,远处马场盛况一览无余,外头吵嚷却与楼亭之中宛若两个世界。
原来他是都看见了,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