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江霖难得休沐日,见谢静姝最近都是闷在家中看书,准备拉她出去走动走动,结果刚刚穿好出门的衣裳,就听到有了来报,陆庭风拜会。
沈江霖无奈,只能放弃今日的行程,刚刚出门去迎陆庭风,就被他生拉硬拽着往府外走。
沈江霖扶额:“这么热的天,不如就在府中说话,岂不方便?”
陆庭风上下打量了沈江霖一番,冷嘲道:“呵,但我看你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不像是要待在家里的样子,只不过是不想和我一道出去吧?”
沈江霖今日一袭碧青色长袍,外罩同色绉纱,头戴白玉紫金冠将头发束起,腰间系的是玄墨色皮质嵌白玉革带,革带上挂着香囊插着折扇,打扮的这般郑重,根本不是家常服饰。
沈江霖无奈道:“本想带内人出去逛一逛,买点东西的。”
陆庭风听到这番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沈江霖和谢静姝二人新婚燕尔,难得休沐日还被自己拉了出去,实在是不应该,可是陆庭风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今日这事不得不提:“那打扰了你和弟妹的雅兴,实在是我的不是,今日这顿酒我请了,快走快走。”
沈江霖被陆庭风拉到了“流云斋”的雅间里,等到小二上了茶之后,陆庭风亲自起身给沈江霖倒茶又将先上来的围碟往沈江霖面前推:“虽然今日天热,但是我选的这个地方还不错吧?”
“流云斋”是整个京城都上得了档次的酒楼,陆庭风订的还是雅间,雅间内四角放着冰盆,便是什么都不点,光是在这里喝一壶茶,花销都不算少了。
更何况,“我点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一会儿中午就在这儿吃。”
陆庭风纵使没有沈江霖的过目不忘之能,但是想要观察一个人的喜好然后默默记在心里,那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此刻不过是巳时二刻,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原本沈江霖以为陆庭风就是来请他喝杯茶的,没想到还要吃饭,不知道他是有多少的话要说。
而且,陆庭风今日殷情地有些过分,和他往日里的高冷范可是有些判若两人。
“茶我喝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沈江霖直接问道。
陆庭风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赫然之色,但是很快,他就按耐了下去,正色道:“江霖,你看这国丧也出服了,你和弟妹如今也是蜜里调油的,就连那个有些讨厌的陶临九听说最近都定了亲,就我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哎——”
陆庭风长叹了一声,沈江霖一边默不作声地继续喝茶,一边听陆庭风在边上絮叨,但是脑海里已经开始思量起来自己身边有哪些待嫁适龄女性是和陆庭风相配的。
想了一圈,沈江霖已经有点眉目了,果然陆庭风见沈江霖不搭腔后,就继续硬着头皮道:“那日你成亲的时候,我们去接亲,正好见了弟妹的妹妹,你说,我们两个有没有可能?”
果然说的就是谢琼。
沈陆两个都是举世罕见的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省事,沈江霖很快就明白陆庭风找上他来说事的原因了。
陆庭风虽然是名门之后,人也是一表人材、能力更是突出,但是如今陆家自从陆昌言逝世之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陆庭风在家中并不得宠,他纵是嫡长子,但他爹很有些宠妾灭妻的意思,以如今的状态,在外人眼里就已经被踢出在外,跟着伯父一家在京生活。
在京城之中,陆庭风只是一个七品翰林小官,前途不明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陆庭风在京城之中既无田地也无宅子,虽然沈江霖知道以陆庭风的能耐这些以后都是他唾手可得之物,但是今时今日他又如何去对岳丈大人说呢?
难道和谢识玄说,你先把女儿嫁过去,他们小夫妻两个赁个宅子住便是,苦个几年也就熬过来了。
他估摸着岳丈岳母的性格想法,岳丈那边还好说,岳母却是将谢琼当宝贝一个捧着,这可哪里使得?
更何况,虽然谢琼被退过一次亲,谢家也遭受过一次劫难,但是如今新帝继位,谢家再次受新帝重用,这是毋庸置疑之事,其他的不说,谢识玄的两个儿子官职都升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琼有一个正三品、大权在握的爹,还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哥哥,自己本身又长得娇憨可爱、大方善良,除了性格有些许骄纵之外,在沈江霖看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
在这个年代,谢琼绝对算是一个顶级白富美,便是入宫招选都是能进宫直接封妃的。
此时此刻的陆庭风去求娶,确实算是高攀了,胜算不大啊。
沈江霖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若是岳丈岳母问你们成亲后住哪里,你如何说?”
沈江霖问出这个问题也很为难,但是从古至今这些现实的问题都是摆在眼前的,生活也从来不能够脱离开实际,只讲风花雪月,不讲一日三餐。
陆庭风面露尴尬之色,但依旧老实交底:“不瞒你说,我如今手头拢共有三千银子,若是住的偏一些,买个两进的宅院,是够的。”
沈江霖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看了陆庭风一眼:“这很不够,你还要下聘礼、还要摆酒席,以谢家的门庭,断然不会让女儿委委屈屈嫁出去的。”
这和当初陆庭风拒绝赵家的婚事不同,赵家是先看中的他,想要将女儿嫁给他,陆庭风占主导地位;但是现在情况大有不同,是陆庭风反过来先看中了谢琼,谢家可并没有和他结亲的打算,他贸然上门求娶,人家自然是要对他进行方方面面的考核。
当年陆昌言去世之后,给陆庭风留了几千银子,还有一座老家的宅院和田地,就是这些,当时在陆老爷子死后,他的父亲都十分不愉,认为既然儿子都还在,为什么要把钱财田地直接分给孙子?
从此对这个儿子是更加不喜。
入京之后,虽然陆庭风是住在大伯家,但是京城大、居不易,方方面面都要花银子,陆庭风本身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同僚之间人情往来、婚丧嫁娶都要送礼,就拿沈江霖成婚的时候,陆庭风送的新婚贺礼就价值上百两银子,这又如何经得起花销呢?
陆庭风皱起了剑眉,想了想才道:“若是将老家的那座宅院和一些田地卖了,还能得个三四千银子,但是一来我不得离京,叫家人去办一来一去恐怕要不少时间,二来若是卖的急了,恐怕要折价不少。”
陆庭风之所以一出了国丧,就让沈江霖来帮忙,就是知道像谢琼这样的年纪、谢家这样的门庭,女儿自然是不愁嫁的,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他可就要扼腕叹息了。
陆庭风的身家以他的年纪来说,也不算薄了,只是到底还是和谢家相差甚远。
“这样吧,我可以帮你先在岳父岳母面前说一说这件事,若是他们愿意,我帮你引荐一次,但是我先说好,凡事以诚待人,你将你的情况想法说一说清楚,若是岳父岳母同意将女儿嫁给你,那么到时候我这边有五千银子,你先拿去用了,支应过此事再慢慢还我便是,其他宴席聘礼之事还好说,只是宅子一定要买的离谢府够近,岳母爱女心切,离得远了就不能时常照看了,其他的你们自去商量便是。当然,若是他们一口回绝了,那么我也只能说你们有缘无份了。”
陆庭风闻言大喜,立即起身对沈江霖一拜伏:“江霖之恩义,我铭记在心!”
同时他又正色道:“江霖,你只管将我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便是,不需要替我遮掩什么,只是在我这个人上面,还请江霖替我多多美言几句,若是有幸,说不定我们以后便是连襟了!”
陆庭风叫来了酒,硬是要和沈江霖喝一盅,沈江霖拗不过他,只能陪着浅酌。
陆庭风今日短暂了了一桩心事,又是将自己的为难之处都和沈江霖说了,借着酒劲,干脆就打开了话匣子:“江霖,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真是受够了我那父亲,眼里只有那对庶子庶女,若不是还有生恩在,我早就想和他们再不来往了,否则我一个陆家嫡子,何必在娶媳妇上,居然还如此捉襟见肘,遇到喜欢的人,都不敢轻易上门求娶?”
沈江霖替陆庭风又斟了一杯酒,静静听他继续道:“我娘更是个软弱没主见的人,我父亲如今敢这个样子,完全是她一步一步退让出来的,小妾都骑到她头上了,她也不敢反抗,只知道哭哭啼啼,我再如何劝慰她、给她支招,她也不听,只寄希望于有一天我父亲能够回心转意,知道她的好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等到了吗?没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老宅过着,守着她与父亲的那一点过去,我想接她上京,她亦是不肯,真是糟心透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庭风在外性格冷冰冰的,与他年少时的经历,同样密不可分,幸亏他还有一个疼爱他愿意栽培他的祖父,否则他到底会成长成什么样,真是很难说。
“江霖,以后,呃,不管我们成不成连襟,你都是我的兄弟,就冲你今天的仗义,咱们干了这杯!”
沈江霖只是庶子出身,能够分到多少荣安侯府的财产?一下子拿出五千两银子,恐怕都是他的全副身家了。
陆庭风一直觉得沈江霖这个人看着不难接近,其实对谁都是疏离的,没有想到对自己却是一片真心,自己往日里确实是错估了自己在沈江霖心中的地位,人家确实是拿自己当真兄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