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印叔侄俩是瞒着曹爸曹妈偷偷去深城的。
因为曹爸他们还不知道他俩已经把豆花店给兑出去了,而且还准备去开什么“网吧”。
事实上,曹印是怕曹爸对网吧这件事太过反感。
这都是在后世父子俩的争执中留下的阴影。
因为后世曹印比较喜欢上网,而且有一段时间很迷恋一款网络游戏——于是在那段时间,他无心找工作,整天沉浸在网络游戏里,导致一没钱了就开口向父母要,于是曹爸就固执的认为,曹印之所以变成那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全都是被网络游戏给害的,于是后来即使曹印化身为一名网络写手,但曹爸依然认为他“不务正业”,并且将网络视为坑害他儿子的头号刽子手!
虽然这一世曹爸还没有接触到网络,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曹印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不能让曹爸知道他又和网络联系上了,于是就没把开网吧这件事告诉他。
他想等网吧开起来,木已成舟,尤其是赚到钱之后,再告诉曹爸,其实这只是一门生意,和坑不坑人没什么关系!
叔侄俩坐火车直奔羊城,下了车之后就坐汽车先到了羊城市监狱。
羊城市监狱位于LW区南京路14号,从火车站过去只要6.2公里,坐公交车的话其实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能到,而且那时候的羊城还一点都不堵车,所以叔侄俩很快就在监狱里见到了曹印的大舅。
当看到大舅出来的那一刻,曹印忍不住鼻子一酸。
大舅是89年被抓起来判刑的,距今已经近十年没见过他了,当曹印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发现大舅比当年老了好多,不仅那副魁梧的身躯变得消瘦了,就连鬓边也似乎多了一些霜雪的痕迹。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多了丝沉稳,少了些浮躁与茫然。
大舅对于曹印叔侄俩的突然到来也是大感诧异,见面就好奇地问:
“林娃,你们怎么来了?”
林娃是曹印的小名,他的长辈们都这么称呼他。
曹印吸溜了一下鼻子,强行将眼底的那一抹酸楚隐藏起来,然后笑了笑对大舅说道:
“我和幺爸来深城买点儿东西,顺便来看看你,大舅,你还好吗?”
大舅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隔着玻璃窗都能感觉到他心情的激荡。
嘴唇蠕动了好半天,他才愧疚不已的说到:“还好,只是这些年,给你妈妈和小舅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曹印默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些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情绪又问到:“对了,我这段时间和幺爸一起做生意,赚了点儿小钱,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如果缺钱的话,我先给你一点儿,你自己在这里面,不要亏待自己,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尽管对我们说。”
大舅苦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在这里面有什么用钱的地方?算了,你们别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了……不过如果你们方便的话,倒是可以多给我寄几条烟过来,我有时候会抽点儿,还会给牢里面的朋友散一点儿……”
说到这里,他悄悄看了眼旁边站着纹丝不动的狱警,压低了声音对曹印说到:“烟在这里面,有时候比钱好使。”
曹印闻言不由得失笑,看来他大舅还是他大舅,即使在监狱里,也不忘“交朋友”。
不过从大舅眼前的言行举止来看,他应该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这样曹印就放心了。
先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曹印总算把话题引向了正规。
他也瞥了一眼旁边的狱警,确定他们舅甥俩隔着玻璃窗说的话对方听不到后,才悄悄地对大舅说到:
“对了大舅,这次来我们还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大舅微微一愣,随即不解的问到:“我现在这副模样……能帮你什么?”
“是这样。”曹印咽了口唾沫,将自己准备到深城市去买水货电脑的事告诉了大舅。
末了他问到:“你在这边以前交了不少朋友,应该有一点门道,能不能帮我们找个介绍人,好让我们不至于瞎碰乱撞?”
其实这就是曹印来找大舅的目的。
水货这一行毕竟是犯法的行为,所以一般的人,想在电子交易市场买到水货还真不容易,除非是一些小规模的交易,比如零配件什么的,否则像是几十台电脑这种“大生意”,如果没门道的话,你连卖家在哪儿都找不到。
大舅听到这番话,也是沉吟了很久,然后才悄悄摸摸的对曹印说到:
“我没接触过电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我那些朋友,有谁能帮上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这里有个兄弟,算是深城一带的地头蛇,你们可以去找他问问,我把他的地址告诉你们……”
说完他就凑到了玻璃窗前面,几乎贴着曹印的耳朵告诉了他一个姓名和地址。
曹印得到这个讯息之后,欣喜万分,立刻向大舅道了声谢,然后又聊了一阵,然后就站起身准备走开。
但刚走到一半,他转过身看着大舅的背影,突然又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1998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普通的年份。
在这一年中,似乎除了那场特大的洪水,并没有太多值得人们记忆的东西,它不像97年,香江回归,也不想99年,澳门回归,都是值得全国人民牢牢记住的日子,关于那场洪水和它所造成的伤害,人们只想永远的忘却,并且永远都不提起来。
但是对于大舅来说,这却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年份。
因为就在这一年,公安部下达了一场关于全国严打的特大号红头文件,然后大舅就被当做典型,无期改判了死刑,随即在99年年初被枪毙。
说起来,大舅其实有点儿冤。
毕竟他的命案并不是一场蓄意的谋杀——当时双方处于斗殴的状态,下手轻一点或重一点,大家都没个分寸,一不小心打死了人最多算是误杀,怎么也不至于直接就判了死刑。
不过谁让大舅倒霉,家里没背景也没钱,没办法帮他请律师上诉,再加上他的行为被当成了“黑恶势力”罪上加罪,于是就直接从无期转成了死刑。
这件事一直是梗在曹妈心头的一根刺,很多年之后,曹妈去上坟的时候依然自责不已,认为自己当时没能救下弟弟,让家里的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天大的惨事。
曹印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大舅,让他想想办法看是不是能避过这一劫,但问题是他又无法向大舅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公安部会下达严打的政策文件,于是他一时间陷入了迟疑之中。
而这时候幺爸也跟着他停了下来,看到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哦,没什么!”曹印醒悟过来,连忙再看了一眼大舅的背影,却发现他因为隔着玻璃窗,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已经很快消失在了会客间后面。
曹印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想这件事别让大舅知道也好,免得他就连坐牢也心绪不安,甚至整日整夜的担惊受怕。
不过自己也不能明知道未来的事而不做任何改变,大舅是有罪,可罪不至死,自己理应在未来的一年里想到办法,避免他被量刑过重而枪毙的无奈命运。
这件事得牢牢地记下,千万别忘了!
告别了大舅,曹印叔侄俩先坐车到了深城市,然后在深城市区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叔侄俩来到了布吉湖工业区一带。
布吉湖全名布吉木棉湾鸭秋湖,这里位于深城市东站50多公里,88年的时候就有不少电子生产厂商、切线机厂、熔炉厂在此地汇聚,后来93年的时候,当地建立了工业园区,将这些厂家全都集中到一起,作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园区进行布局和生产。
这里的很多工人都是从湖北一带招来的,因此这里也成为了湖北人的聚集地,湖北人在当地很有势力,还形成了几个大的团伙——倒不是说全都带有涉黑的性质,只是因为乡土关系聚集起来,大家相互抱团取暖,于是渐渐分成了几股势力。
周延大就是当地一股湖北DY市的势力的“老大”,他们这批当阳附近的老乡,主要就在几家生产磨刀机、熔锡炉,以及切线机的工厂干活,周延大算是这帮人的“工头”,同时也是他们的保护伞。
而曹印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找这位“周老大”。
叔侄俩在附近的工厂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了周延大的位置,但与此同时,他们俩打听“周老大”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周延大的耳朵里。
结果还没等叔侄俩找上周延大,它们就已经被对方抢先堵在了一家工厂的巷道里。
看到这两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外地人打探自己的消息,周延大显得很奇怪,他带着几个伙计堵住曹印叔侄俩问到:
“我就是周延大,听说你们在打听我,说吧,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