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雨回了工地,工人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玩扑克,有的在侃大山。萧文立在和景军峰刘建昌几个人玩扑克,看他回来了,把牌给了金铭,和萧文雨撑着雨伞离了工棚。
工地围墙的西南角被人打了一个一人来高、半米多宽的洞,洞口外是沙滩。兄弟俩从洞口钻了出来,站在沙滩上,看着水汽蒙蒙的南城塆。现在是下雨,水面上雾蒙蒙一片,晴天的时候,他们能看见对面的香港。
萧文立忽然低声说:“文雨,我打听清楚了,这个工地的工人百分之八十是江南省人和中南省人,丁民原来支持江南省人打击中南省人,但江南省的人又不买他的账,他是左右使唤不了人,找了咱们,成立了第三小队,叫你做小队长,想借咱们的手打击其他两个小队。”
萧文雨慢慢地走向水边,看着雾气蒙蒙地南城塆,嗅着海水淡淡的腥味,淡淡地说:“我早知道他叫我做小队长有他的目的,但我们也需要这个机会积累经验,工程结束了,大家拿了钱,各奔东西,谁也不认识谁了。”
萧文立依然有些担忧地说:“其他两个小队看咱们干活卖力,又经常被丁民表扬,有些嫉妒和眼红咱们,想找机会挫挫咱们的风头。”
萧文雨不屑地笑了,“凭他们?”
萧文立想了想,“咱们最好找他们谈谈,咱们没必要为了丁民得罪两帮人。”
萧文雨又笑了,“找他们谈,但不是现在,我要学习朝鲜战争的谈判策略,打了之后,再和他们谈。”停了停,“丁民和张老板是什么关系?”
萧文立摇摇头,“不太清楚,以后慢慢地打听。”
萧文雨长长地吐了一口,“今天和丁民吃饭,我学了很多,尤其在竞标上,一些政府的工程,除了要舍的花钱贿赂工程负责人,也要学会冲长远投资。”他说着,简单地讲了张老板的成功历史。
萧文立忽然笑了,“没有你,张老板的计划或许能成功,但现在,南洋集团的生意,他恐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文雨长长地叹口气,“南洋集团有十大产业,南洋酒店业是其中之一,中华大酒楼是南洋酒店在中国的第一家酒店,但奶奶不来南城,不来工地,我们也只能靠自己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打拼。”
他来南城快两年了,萧大钊和老夫人打电话的时候,必然会说自己来了南城。老夫人既没有来南城看望自己,也没派人来找自己,表示除了萧文生,其他孙子在她内心没什么份量。如果萧文生来了南城,不管她事务多繁忙,早来南城看望她的继承人了。
萧文立知道他的心思,转移话题说:“文雨,王建军王文华他们不太想干了,想回水果批发市场。”
中华大酒楼的工作强度太大了,饭菜也非常差,与南天超市南天饭店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也是怕被人管不愿吃苦,所以愿意跟着鲁忠义混社会也不愿意进工厂打工。
萧文雨回过神,想了想,“我和他们谈谈。”
兄弟俩又聊了一会,然后回了工棚。萧文雨叫过王建军王文华他们几个人,一行人又回了沙滩上。
“建军,文华,国庆,治军,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
王建军急忙说:“文雨,我们不想混社会了,鲁大哥叫我跟着你,不管多苦多累,我们都愿意跟着你。”
萧文雨看看他们,笑着说:“这儿和在龙华村盖房子相比,活又重时间又长,饭菜差,钱也不多,甚至不如进工厂,大家不想干,也是合情合理,但你们想过未来吗?”
王文华不再隐瞒,“文雨,鲁大哥叫我们跟着你,是想叫我们学点手艺,以后找个正当的工作,挣钱结婚生孩子,但我们不是这块料,我们想回水果批发市场做个装卸工好了。”
萧文雨笑了,“今天和丁民一块吃饭,他给我讲了张老板的故事,他跟着师傅学手艺的时候,除了在工地做小工,也包了师傅家的所有活,挣了钱全部孝敬了师傅,他慢慢地感动了师傅,他师傅才愿意教他手艺。”
王建军几个人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南城塆。
萧文雨接着说:“我们有了手艺,或许不能像张老板一样开建筑公司,但我们能凭我们的手艺赚钱,像这个工地上,师傅和小工都是干一天活,但工钱至少差了十块钱。”
他也看了看南城湾,“鲁大哥或许和你们说了我的家庭,我有几个堂叔在我们县城西关混社会,带一帮小弟收保护费,他们在县城耀武扬威,回了家,大家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们,三祖爷说,他们要是被枪毙了,不许进我们家的祖坟地。”
他看着默默不语的众人,接着说:“董建超和董帅旗知道,邢计划抢毛堂镇的地盘,把胡浩然的胳膊腿都打断了。我在省城干活的时候,见过胡浩然,他现在省城打扫卫生,有时候也要捡点废品过日子。三十多岁了,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也不敢回家。”
众人听着,没有说话,他们经常看香港的黑社会故事电影,也知道小混混们的下场,他们年轻,不想一辈子打打杀杀,最后被人砍断了胳膊砍断了腿,到老了,没儿没女,孤苦伶仃地一辈子。
李治军想了片刻,“文雨,我们也不怕吃苦,跟着你,也是想学手艺,但在工地上,除了给师傅掂掂泥,拉拉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学手艺。”
萧文雨笑了,“你们问问景军峰刘建昌金铭他们,谁不是从杂工开始,你们跟师傅打下手的时候,除了手脚勤快,也要多看多学多问,时间长了,和师傅混熟了,在师傅抽烟喝水的时候,替师傅垒两块砖抹几下泥,即便干错了,师傅最多数落你两下,反而会教你们怎么垒砖怎么抹泥了。”停了停,“大家刚来,都没什么交情,过了半年后,我请你们师傅吃个饭,请他们教你们一些基本手艺。这个工程结束了,咱们回建安区找活干,再叫景军峰刘建昌金铭他们带带你们,两三年下来,你们也是老师傅了。”
这点众人相信,前年南天超市建好后,他们回了水果批发市场,李朋和朱伟民没回去,萧文雨带着他们垒围墙,没多少天,他们已经能上手了,现在他们跟着杨庆伟和万铁良,经常在杨庆伟和万铁良抽烟喝水上厕所的时候,他们也动手垒墙抹泥。
王建军忽然说:文雨,我听说,中南省的人妒忌咱们干活快,说讨好丁民,想找咱们的麻烦。
萧文雨看看众人,“你们怕吗?”
王建军笑了,“干活,他们是我师傅,打架,我是他们祖宗。”
萧文雨微笑着点点头,“他们是一个省的人,但不是一个市一个县一个乡或一个村的人,论团结,不如咱们,论打架,也不如咱们,他们老老实实,咱们也不欺负他们,他们干露头,咱们见一个灭一个。”
张强一听打架,兴奋了,“好呀,我早看庞国华不顺眼了,他仗着他哥是小队长,鼻子抬的比天都高,上次踩了我的脚,不但不道歉,反而张口骂我,不是老何拉着我,我早揍他了。”
沙滩上水汽比较大,王建军他们心里有了底,也回了工棚。
萧文立忽然问萧文雨:“文雨,你怎么不和他们说这是大奶奶的工地,咱们回了龙华,南洋科技有多少工程,咱们接多少工程,这样大家更愿意跟着咱们了。”
萧文雨笑了笑,“人多嘴杂,奶奶没来找咱们,咱们不能泄露任何和奶奶的关系,不然不能振奋人心,反而画蛇添足了。”
这场雨下了两天,停了下来,工程继续进行。丁民想补回这两天耽误的活,不停地催工人们加快进度。萧文雨也想早点完成工程,然后带队回龙华村接活,他带着三队的工人们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几乎手脚不停地干活。他们这队人十多个人是萧文雨的班底,团结,有激情,其他人或者被他们感染或者被他们带动,干活也非常勤快卖力。丁民非常高兴,除了一次次口头表扬他们,也经常给他们发包烟表示鼓励。
这天早上,来自江北省的师傅李泰成和金义博忽然找萧文雨,说他们垒墙的瓦刀没了。瓦刀尽管是师傅们的私人工具,但刻着自己的名字,收工的时候,也和铁锨灰桶这些公家工具放一块,第二天干活的时候直接拿。
萧文雨叫他们好好地找一找,找遍了他们的工作区和工棚,都没有找着。萧文雨隐隐知道有人在捣鬼了,他找丁民帮李泰成金义博借了两把瓦刀,晚上收工的时候,叫大伙把自己的私人工具带回工棚。
又过了两天,他们的铁锨少了四把,萧文雨叫萧文立带着众人凑合着干活,他来了丁民的办公室。
“丁队长,我怀疑有人偷我们的工具,上次是李泰成金义博的瓦刀,这次是工地的四把铁锨。”
丁民看了看他,苦笑着说:“文雨,我知道老庞和老陈妒忌你,想拖你们的后腿,叫你们干慢一点。但他们人多势众,没有证据,你不要张扬,影响不好。”
萧文雨想了想,“丁队长,不如你找庞队长和陈队长谈谈,大家在一个工地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活干好了,大家都有好处。”
丁民拍拍他的肩膀,“文雨,我是大队长,我出面,好像我在帮你压他们,你找他们好好沟通沟通,不要有着个人情绪影响了工程进度。”
萧文雨暗暗不高兴,自己这一队完全是替工地着想,干货比较积极,也比较卖力,现在有了问题,丁民却叫自己和他们沟通,大家有着利益冲突,有什么能沟通的,“丁队长,如果被我发现是谁偷了我们的工具,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说完,离开了丁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