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九月份,南城大酒店的工程到了尾声。萧文雨不愿意九十九都拜了却毁在最后一哆嗦,他几乎天天盯在了南城大酒店工地。内墙粉刷,外墙贴瓷砖,安门窗,排水管电线,他和万铁良曾广安一点不敢麻痹大意。
工人们在这个工地上差不多两年了,谁也不想最后出点差错,甲方少付钱或不付钱,最后又转嫁到他们头上,何况像萧文雨萧文立这样的好老板也不是随时能遇上,他们个个绷紧神经,相互监督,相互提醒,不敢有一丁点的马虎。
南城市人民医院综合大楼工地上的住户已经全部搬走了,这个工程结束了,工人们便前往南城市人民医院综合大楼工地继续干活。工人们有活干了,心也安稳了,他们干活也踏实了。
萧文雨非常满意,他除了周末和文红约会,剩下的时间都扑在了南城大酒店工地,亨德森大酒店工地,全权交给景军峰和楚云龙管理。
这天上午,景军峰突然打来电话,慌慌张张地说:“文雨,刚才有个工人从十三楼的脚手架上掉了下去,我在送他去医院。”
萧文雨反而没慌乱,在工地上,一个工程下来,死一两个人太普通了。工地忙着赶工期,工人忙着挣钱,安全措施不到位,安全意识又薄弱。像南城大酒店工地,他天天盯着,有天一个脚手架的绳子松了,掉了下来,砸在一个工人腿上,立即骨折了,住了十几天医院,又养了三十多天,才能干点轻活。工头们也有对策,出了安全事故,大不了赔一点钱,中国什么都缺,就不缺人,人命也最不值钱了。
他叫来万铁良和曾广安,叮嘱他们好好地监督工人们干活,打车前往亨德森大酒店工地。
楚云龙在工地守着,工地尽管出了人命,工人们依旧继续干活。他看见萧文雨来了,急忙过来汇报。“萧老板,我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他的安全绳是新绳,我看了绳子的断口,像是被人割断的。”
萧文雨一惊,问:“这个人是哪里人,他们一块来几个人?”
楚云龙急忙回答说:“江北省人,一共来了三个人,说是堂兄弟,不过,他平时很少和他们俩来往。”
萧文雨想了想,“他们俩呢?”
“去医院了。”
萧文雨没有再问,叫楚云龙带着工人们继续干活,他前往医院看望这个工人伤的怎么样了。
萧文立也闻讯来了医院,他和景军峰在陪着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谈论什么,看见他来了,急忙说:“文雨,摔下来的工人叫毛绍潭,这是他堂弟毛绍渊,这是他老乡李力。”
萧文雨打量他们俩几眼,淡淡地问:“说吧,你们俩想要多少钱?”
毛绍渊和李力反而愣了片刻,毛绍渊怒气冲冲地说:“你说我们讹人,这是我堂哥一条命,他爸七十多岁了,大孩子读初中,二孩子读小学,小孩子刚三岁,他想多赚点钱回家孝敬老人教育孩子,在你这工地上出了事,你却说我们讹人。”
萧文雨依然淡淡地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报了警,你们不但拿不着钱,反而背上人命官司,不如开个价,拿了钱,带着尸体走人,以后不要再来了。”
毛绍渊看看李力,停了片刻,猛然说:“两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萧文立冷笑着说:“两百万?咱们报警好了,看看法官判多少。”
李力凶狠地看了看萧文立,“好呀,萧老板,你们是有钱人,我们是泥腿子,光脚的什么时候怕过穿鞋的。”
萧文雨反而笑了,“最后吃亏的,都是光脚的。十万,不二话。”
李力皮笑肉不笑地说:“萧老板,这是一条人命,十万,你也太少了吧。”
萧文雨冷冷地看着他,“一分不多,愿意,你们办理后事拿钱走人,不愿意,咱们报警打官司。”停了停,“我和这一带派出所的沙所长、联防队的贾队长有点交情,不如请他们俩来主持公道。”
毛绍渊不屑地说:“我不管什么沙所长、贾队长,我给我大伯打电话,看看你们工地能不能开工?”
萧文雨忽然笑了,“好呀,我也想见见你大伯。”说完,和萧文立景军峰进去交了钱,然后离了医院。
景军峰担忧地说:“文雨,这个毛绍渊和李力非常霸道,有个工人不小心踩了他的脚,他非要人家给他拿一千块钱医药费,人家不拿,他要废了人家,我们拦住了他,原想开除他,却出了这件事,是我不够果断。”
萧文雨笑着安慰他说:“军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想看看他们背后是什么神仙。”停了停,“你看他们有恃无恐的表情,像个从外地来打工的人吗?我看他们像社会上的混混。”
景军峰想了想,“有人洗澡的时候,看见他们胳膊上一个刺着狼头,一个刺着骷髅,不像是在工地上打工的人。”
萧文立想了想,建议说:“文雨,听鲁忠义说,这一带的大哥是祁津云祁新冷兄弟,咱们是不是拜会拜会他们?”
萧文雨笑着摇摇头,“敌不动,我不动,我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招。”
工地上尽管出了安全事故,短暂的混乱之后,立即又恢复了正常,萧文雨和萧文立也留在亨德森大酒店工地上和工人们一块干活,静观其变。萧文雨给鲁忠义打了电话,叫陆仲康来工地帮忙。
过了三四天的上午,一帮人推着一辆平板车来了工地门口,平板车上摆着一口棺材,平板车左前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个头不高,又黑又瘦,不停地拿毛巾擦着眼睛,毛绍渊在他旁边不停地说着什么。到了工地门口,毛绍渊指挥众人把棺材抬了下来,堵住了工地的门。
萧文雨和萧文立看见有人来了,急忙叫工人们停下工作,跟着他们去门口看看这些是什么人。
毛绍渊看萧文雨和萧文立来了,急忙和老人说:“叔,他们俩是这个工地的老板?本山哥就是死在他们共地上了。”
他声音很低,萧文雨也听见了,冷笑着说:“毛绍渊,你不是说死者是你大伯的儿子,叫毛绍潭吗?怎么你喊他爸喊叔,他又叫本山了呢?”
毛绍渊被揭破了,丝毫不脸红,强横地说:“萧老板,你少废话,这是死者的父亲,看见没,你不给个说法,这个棺材一直摆这儿了。”
和他一块来的人有三四十个,个个在二十岁左右,满脸凶狠骄横,他们纷纷符合说:“不赔钱,不让路。”
萧文立看看老人,问:“大叔,你儿子在我们工地上出了事,我们也很悲痛,你说吧,赔偿多少钱?”
老人想也不想,“我一家老小全靠这个儿子,我们老两口,他爷爷奶奶,下面有三个孩子,我们这些人,吃喝拉撒,孩子上学,老人养老,至少要两百万。”
萧文立看看老人,冷笑着说:“两百万?你儿子是金子做的,他在这干活,一个月不过七八百块,不吃不喝,一年一万块,按十年赔,最多赔你十万,我出于同情,给你十五万,不然,咱们打官司,法院说赔多少我们赔多少。”
毛绍渊鼓动着和老人说:“叔,你看见没?他们有钱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了。依我说,咱们叫他们赔个两百万是少的了,至少四百万。”
老人被他一鼓动,直接躺在了棺材上,“你们不赔钱,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你们想开工,从我身上碾过去。”
萧文立看着与他同来的青年们,暗暗好笑,“好,你要躺,尽管躺。兄弟们,今天收工,大家歇着。”
雨季过了之后,工地忙着赶工期,一个多月没休息一天,工人们非常疲累,一听休息,尽管少拿一两天工钱,也非常乐意。
一晃过了三天,工人们坐不住了。老人和棺材堵住了工地门口,工地的土方车和材料车进不来出不去,工程只能停下来。他们出来打工挣钱,不能天天闲着,他们一家老小指望着他们挣钱养家糊口,纷纷来找萧文雨和萧文立,要求出去找老人谈判。
这三天,萧文雨和萧文立尽管在工地,这帮人的来历他们也弄清楚了,老人叫邵华图,是江北省南部人,死者确实是他儿子邵本山。毛绍渊和李力是福冈区和NS区黑帮大哥祁津云和祁新冷的小弟,这帮来帮架的小青年也是祁津云和祁新冷的小弟,
萧文立想了想,叫来景军峰和楚云龙,景军峰和楚云龙领会,急忙出去给工人们传达萧文立的指令。
第二天早上,萧文立叫工人们集合,“兄弟们,你们也看到了,邵本山他家人堵着门口不叫咱们的车出门,我已经报了警,警察说,他们在调解,但至少要十几天,咱们材料拉不进来,只能请大家休息几天,你们出去找活也行,留这儿休息也行,一天三顿饭,我们照样管。”
工人们一听不干了,他们按天拿钱,停一天,师傅少拿三十五块钱,小工少拿二十五块钱,“萧老板,你找他家人谈谈,看看能不能赔点钱,这样堵着门,耽误了工期,咱们也不好向甲方交代。”
景军峰插言说:“我们谈了,他要赔偿两百万,少一分钱也不行,不然,他们堵着门,不叫咱们开工。”又指了指和毛绍渊一块来的青年们,“这些是他请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一点不满意,要动手打我们。”
楚云龙也符合说:“昨天萧老板找他们谈判,说少给点行不行,一个小青年拿着砖头砸了过来,萧老板闪的快,不然,住医院了。”
工人们一听,气势汹汹地走向了门口。他们一来跟着萧文雨萧文立干几年活了,很有感情;二来停一天工,他们少拿一天钱。“萧老板,我们找他们。”
萧文立急忙假装拦住大家,“兄弟们,不要冲动,我们已经报警,警察很快会来处理这件事。”
几个年轻气盛的工人哪里听的进去,叫喊着冲向工地门口,剩下的人,抱着看热闹或壮声势的态度,也跟了出去。
邵华图和众青年们一看工人们气势汹汹地过来了,也有点慌了,毛绍渊急忙派两个小青年出去打电话,和李力带着剩下的人迎了上来。
陆仲康看着坐在棺材上的邵华图,故作愤怒地说:“老东西,你以为你这个棺材能挡住我们的路了,不要其他人帮忙,我一个人给你搬开。”他说着,弯腰伸手扣住了棺材底,两臂一叫力,往旁移动了五六尺。他挪完了一头,又挪了另一头,脸不红,气不喘。工地门口的路通了。
毛绍渊李力和众小青年惊呆了,这口棺材不是什么好木材,但是湿木材,差不多700多斤重,邵华图不重,也有百十斤,邵本山一百多斤,一千多斤的棺材被陆仲康一个人挪开了。
工人们也被陆仲康的神力惊呆了,纷纷鼓掌喝彩。
萧文立看看邵华图,“老人家,死者为大,邵本山在我们工地上出了事,我们也想尽我们最大的能力补偿你,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这些赔偿金是我们所有兄弟风吹日晒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工人们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愤,大声冲邵华图毛绍渊李力呵斥。
邵华图和毛绍渊李力看着愤怒的工人们,也有点怕了,喏喏地说:“但你们赔的钱也太少了,不够我们一家人生活。”
萧文立乘胜追击地说:“老人家,不少了,你看看你们村上,有几个万元户。一些煤矿上出了人命,最多赔个三五万,我们赔了十五万,已经仁至义尽了。”
毛绍渊和李力众人被群情激愤的工人们吓住了,他们不敢再给邵华图撑腰了。邵华图看他们怕了,也有点慌张了,低下头,搓着手,双腿不停地抖动,不敢直视萧文立。
萧文立继续说:“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说,你儿子的安全绳被人动了手脚,已经立案了。法院判赔偿,不会有这么多,你老人家多合计合计。”他说着,故意瞄了瞄毛绍渊和李力。毛绍渊和李力被他冷峻的目光看的发毛,不敢和他对视。
邵华图擦了擦眼泪,喏喏地说:“这是我儿子一条命,我儿子没了,我四个孙子怎么办,我们老两口怎么办?”
萧文立故意停了片刻,“这样吧,我给人多给你两万,不过,你要签了这个赔偿协议,然后带你儿子的棺材回家。”他说着,拿出一份协议,在原来的四十五赔偿金上加了两万赔偿金。
邵华图偷偷地看了看毛绍渊和李力他们,毛绍渊刚要上前,被陆仲康狠狠地拦住了,“怎么?你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怕他儿子来找你索命吗?”
毛绍渊一下子被陆仲康镇住了,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邵华图原本也没想这么多赔偿金,只是被毛绍渊怂恿了,一看没了后台,又有十七万赔偿金,怕萧文立反悔,急忙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邵华图拿了这些赔偿金后,回家大肆挥霍,钱又严重贬值,十年之后,邵华图家庭困难,六十多岁了,又来南城工地打工。
萧文雨看着萧文立游刃有余地处理了这件事,暗暗赞叹。这件事纵然有潮州帮在背后撑腰,但摆平了邵华图,除非潮州帮和他们撕破脸皮,不然,潮州帮只能再找新的机会反击他们。萧文立有勇有谋,又是他堂兄,以后南天建筑能够安心地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