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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小毛贼与小卒子(中)

佩剑书生见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冷冷说道:「狼群可怕,还是孔雀可怕?」一拍腰间剑鞘,笑道:「均是一剑足矣!」

店主宁可相信书生此言乃是激将之计。近年黄庭门下出身士族者越来越多,几位豪族奇才接二连三横空出世,甚至不下于院主亲传的黄庭三秀,令老院主选人越来越看重家世。

当今分领院中要务的四位堂主,所在门阀均于地方显赫一时,令这位出身寒门的黄庭旧人颇为担忧。

眼前两位同窗,当然是西门宜从本州豪门中选出的后进,修为如何未知,架子倒是十足。尤其眼高于顶,乃是士族武人的通病。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一份与家世相衬的高绝修为。前十年间独佔鳖头的一位人间天人,这十年里风流亮丽的两位黄门清贵,后十年内证道可期的两位山镇新主,皆是绝代天骄,放在黄庭外的江湖,都是当之无愧的数十年一遇。

然而目中无人的心性,远远要比这份资质来得常见。

不论如何,亲自把这个烫手山芋送离总院视线,远比倚仗互不相知的两人来得稳当。

店主暗叹一声,心道三公子已入城两天,这三个人似仍不知十万火急,怕要坏了西门分院主的大事,到时只怕要牵连到整个杭州分院上下,忙道:「以山主的实力,莫说要到狼山、阴山,就是关外大漠,海外东洋,未尝不是山主大展拳脚之地。只是出城之事耽误不得,柴兄弟要同行试剑,欢迎跟上。沉兄弟如果家中多事安置,却不妨留在城中疏通事宜。」

佩剑书生冷冷一笑。佩玉书生听了,面色一沉,只是片刻便换上一脸笑意,作揖恭谨说道:「难为同窗顾虑兄弟难处。既然分院主将此间事全权交由同窗负责,兄弟照办就是。」

又向那乡农道:「山主几位避至附近州府的兄弟们,已被当地分院安排送走,日后自会设法与山主联络。送走人数是不多,别的分院的同窗们可是乘机捞了一笔大油水呢。西门分院主义字当头,这一路上物资供给,绝不向山主收一分银子。只盼山主安定下来以后,勿要忘了分院主今日举手之劳。」

乡农虽知道江湖上,人情债要比起钱债难还太多,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如果今日非死不可,黑山山主唯有玉石俱焚,但只要人不死,日后仍有指望东山再起……

忽然之间,乡农耳边响起一道清冷声音:「此间即可上路,何苦要阎王多等。」

相比连日来精神困顿,反应不在巅峰的黑山之王,隐伏酒肆多年的黄庭旧人见机更快,一袖把乡农推出数尺,一手如闪电般从腰间拔出短剑,直奔倏忽现身的一袭白衣。

两位黄庭书生回过神来,飞快闪开,但见白衣人佇立原地,一手对敌,轻描淡写已将店主迅捷阴狠的杀着一一化解,其出手招式之神妙奇幻,远非寻常大派武传所能嫓美。

来人似乎不曾用上内劲,单借姿式之妙,忽一弹指,把店主短剑荡出老远,紧接一腿将其踢飞在地。

店主落地一刻,一掌拍地滚离原处,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眼见那白衣人柔美非凡,均是眼前一亮,顷刻便是大惊:「是孔雀到了!」

此时门外探出一张俊美脸蛋,两名书生久在分院,自然认得,皆是心中暗道:「顾雾月?她怎生和三公子一同前来?」佩玉书生随即心中一定。佩剑书生就欲问话,被同窗一个眼色止住。

孔雀看也不看两人,一双明亮眼眸只盯着乡农。「刘凡。」白衣人一言道破黑山山主本名,乡农愣了一愣,随即心神宁定,沉肩立少林木人桩。

三十年前少林改派为院,宣布归附黄庭,刘凡与半百同门反对不果,叛离宗门,落草黑山。然而他自小读经坐禅,修下定力实是非同小可,片刻已是静心对敌,不忧不惧。

龙杖早早折断,乡农便以双拳应敌,但见他左右双拳成螺旋状击出,拳至半途即又化掌斜劈,同时微抬左足,看似寻常,其实乃是「罗汉拳」「韦陀掌」二合为一的诡谲杀着。

黑山之王虽然少离山门,倒也听过孔雀六战谢阀阀主的传奇事迹。江湖上一般认为,孔雀在一胜四和之后的一场饮恨,证明修为一日千里的谢文姬已经后来居上,无论如何稍胜当时的孔雀一分。

乡农当然不奢望自己能打得过三秀之一的年轻高手,却不至于不战而退,毕竟他曾在九音山主手下倖存,修为已是世上少人及得。

顾雾月瞪大眼睛,却无忧心之意。这早她带着小伙伴们去寻宁惜,宁惜却要馀人回去,只留下她一人。顾雾月早就习惯被男子优待看重,何况此刻被孔雀青眼有加,更便于她为西门宜遮掩。

如髮小所言,有时候即便明知为人所累,在情在理,也决无不惜一切将自己撇清的道理。西门宜所选之路与恩人陈永乐不同,却无法因此抛开往日情谊。

正如顾雾月觉得髮小此刻做法仍有瑕疵,一旦摘不乾淨,便是死路一条,却从没想过乘着此刻远走高飞。

是以要提调回总院之事,时机未至,只怕三公子顺水推舟。建康家中二娘恨不得自己死于院中权斗,而父亲……只怕也是袖手旁观居多。

宁惜这两天要她伴随左右,恐怕就是要她眼见着世间唯一知己逐步逐步被贬落凡尘。

何其凉薄。

这边厢,白衣人没打算抽出腰间双刀,双袖连环击出,如同云海翻腾。长袖不与乡农拳脚相碰,却是连环啪啦之声不绝,如裂衣帛。乡农出手越来越快,伴着连声吆喝,声势不失一山之主的气概,拳脚法度却渐生偏差。

双方内力相距之遥,可谓判若云泥。

孔雀击至第七袖,乡农袍袖破败,脚步踉跄。

第十二袖,乡农嘴角鲜血长流。

最后第十七袖击出,正中乡农胸口,发出如同佛廟鸣钟的震耳巨响。黑山之王身形宛如断线风筝飞出,人在半空,凌空一抓,扁担在手,精气神瞬间暴涨至离巅峰不远。

黑山山主终于展现真实本领,勐喝一声,早已不为外人所知的梵文法号如雷贯耳,荡漾不止。佩剑书生剑心勐然一震,险些崩出裂痕。佩玉书生先是身子一震,后自宁定。顾雾月却以气功强行压下胸口鬱闷。

他一横扁担,平平推出,身影竟然滞空一时,又是一竖扁担,随即重重落地。

一张庄严却晦暗的罗汉法相爬上刘凡面容,金面生辉,神色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