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老伯？”段风惊喜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没说完，就被老仙人打断了：“嗯，有点过节；刚才他还让老道卖他个面子，我没卖！”
段风：“……”
有过节，您还掂量个啥？
“掂量着打断几条腿。”老仙人道。
段风干笑两声：“您可真会开玩笑。”
他也看出来了，这老仙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不然，早就动手了，何须同他废话这么多？
“仙人，不知您有没有见过，和我一同上山的几个朋友？”段风道：“一个叫楚剑，还有秋月凉和苏先生，他们一个是书先生的夫人，一个是他的好友。”
“什么书先生？那是你师兄！”老仙人收徒弟就是这么霸道，甭管你同不同意，我说你是我徒弟，你就是我徒弟！
段风：“……”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么多人想当我师傅，那三宝还好，最起码有的选；这仙人怎么整？
我要说个不字儿会不会被拍死？
鸡蛋碰不得石头，胳膊干不过大腿，段风可没秋月凉和楚剑两个人那么莽；他明知的避过了这一话题，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您有没有见过我那几位朋友？”
老仙人倒也没继续揪着不放：“见过，一个见面就给我来了一刀，一个朝我后背捅了一剑，还有一个被我打断腿，丢下山去了。”
段风：“……”
这还真是，莽得可以啊；这俩人头铁程度，已经比得上明心大师和他那几个徒弟了。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和这两个家伙一起上山？
造孽啊！
“敢问，您为何要打断苏先生的腿？”段风又问，谁出的剑，谁出的刀自是不必说，那这最后一个只能是苏先生了。
可段风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在哪里，而且苏先生的腿早就断了；再打断一次是什么操作？
断了又断，断上加断？
老仙人鼻孔出气：“我瞧他不爽！”
嘶，好强大的理由，你其实和楚狂徒，是一家子吧！
面对这般强大的理由，段风实在无言以对，只得转而问：“那，我另外两个朋友，他们怎么样了？”
“呵呵。”老仙人裂开嘴，露出两个黄牙：“你猜。”
我猜？我猜你……
段风差一点就爆粗口了，后来又想起他心通，决定再忍忍。
“不知仙人，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段风又问道。
老仙人笑道：“我徒弟的面子当然可以卖，至于其他人，那种地的都没这么大面子！”
来了，来了！
逼良为娼，不对，逼良为徒了！
段风无语望天，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们到底看上了我哪儿？我改还不成吗？
“你同佛门有缘，老道我也想收你这个徒弟。”老仙人瞧出了段风的疑惑，于是开口道。
这算是什么道理，段风着实无法理解，这就跟武馆的老师傅冲徒弟说，你果然是个练剑奇才，为师便教你刀法吧！
“敢问仙人，为何如此厚爱段风？”段风还是决定开口问出来：“在下连流虹惊梦的考验都未经历过，便内定成了徒弟，若不讲清楚，段风实在诚惶诚恐。”
“因为一把剑。”老仙人道。
段风皱眉：“一把剑？”
“不知，剑白有没有和你讲过，墨影是牛首山一脉的入门信物。”老仙人道：“他既然把墨影交给了你，就说明，你同牛首山，同老道有一份师徒的缘分。”
段风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个画面来，自己把墨影交给秋月凉的时候，她表情有些奇异，说了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他既然把墨影给了你，便是你的缘分。
当时他没有留意，现在想来，恐怕秋月凉早知道此事。
段风这才反应过来，将墨影递上，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了个遍，着重提及自己和书剑白根本没半分关系，甚至从没见过面。
极力想打消老仙人收徒的念头。
“孩子，你见没见过剑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得这把剑的人是你。”老仙人不为所用，面色平静的吓人：“剑白那孩子留下了这剑，你拿到了这剑，便是你同牛首山的缘分。”
“老仙人。”见扭转不了对方的想法，段风决定摊牌：“我是不可能留下来同您修仙的，段风虽没别的本事，但自问逃命的功夫这天下还没人比得上我，您留不下我的；就算您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
小雪雪还在山下等着他，段风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留在这里修什么仙。
“就算你那两个朋友的性命也不行？”老仙人笑道。
段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您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是个贼，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是个贼！自私的贼！”
在段风的心里，有这么个金字塔，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个人，她的名字叫做段雪；若秋月凉他们有什么麻烦，能帮的，他自然会帮，但如果碰到这座塔的最上面的人，段风的态度也很坚定。
贼，向来都是极度自私的家伙。
“能跟我说说，为何这么排斥修长生吗？”老仙人也不恼，问道：“长生，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段风深吸一口气，道：“道门讲求无为，是曰出尘世外；佛教最重因果，亦不愿沾染红尘；道祖曾云，太上忘情，大道至公。无情则无私，无私则至公，忘情虽非无情，但道理是一样的，得情而忘情，是为太上至公。”
这话，是他儿时曾听过的，至于是谁说的，一时又想不出。
“不错。”老仙人点点头，露出欣赏之色。
“成仙成佛，便不得入红尘，更不得有情；心中有情便难免会有偏袒，行事就存了私心，人若不公损者不过三五人，仙佛不公，于人，于尘世，便是灾难。”段风道：“段风是个俗人，惯了在尘世里打滚；堪不破红尘滚滚，做不了大公无私的圣，修不得忘情的长生，还是让我做个人吧！”
老仙人笑了，笑得很大声，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笑着笑着，两行浊泪滑落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打湿了身上的卦袍；这不知活了有多久的老仙人，竟于这大殿中，放声大哭。
“俗人，好个俗人；我秋哲，也是个俗人，也堪不破红尘；为何要修这长生，为何呀？”
哭声一起，便如狂风骤雨，久久不停。
段风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千疮百孔的老人，那些生在大漠里孤独的狼，向来都是自己舔自己的伤口。
也不知过去多久，哭声渐止，老仙人双手捏了个不知是什么的印，往地面一拍。
地底深处，传出声惨叫，还有几句咒骂，经过层层地面，已听不清楚；段风隐约觉得，有点像三宝。
“你偷听得够久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老道士抬头冲段风道：“这是你那个结拜大哥，三宝！”
段风姗姗的笑了笑，这实在不是件光彩事：“不知，我那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一个失败的实验品。”老道士叹了口气，不愿提起这段往事：“那时候我刚刚证道长生，自负又不听人劝，便想逆转生死，将自己曾经的朋友都带回来。”
“大明朝的三宝太监郑和，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也是我第一个尝试的对象，他曾修行过佛门神通，也勉强算作修道者，我想这大概不算是以仙之力涉凡尘。”老仙人继续道：“我以他的血脉外加昆仑宝药，炼成了一副躯体，没想到却复活了一只幽灵。”
那，幽栖寺的法融禅师和草原的小将军又是怎么回事？这话，段风在脑子里过了过，却没问出来。
他没问，老仙人却在继续说：“那之后，我还不死心，我发现复活躯体不行，便将研究转入灵魂，改造拘神术而成的拘魂术，真的从幽冥拘出了灵魂；那个时候，我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成功了；可被我拘来的魂，只能活在我的梦里，到不了现实，除此之外，仍有诸多限制；他们还是没能真的活过来。”
“屡次拘魂，违背幽冥法则，反噬还是来了。”老仙人无所谓的笑笑：“我开始迅速衰老，至今已没多少日子，老道从幽冥拘魂，幽冥也开始拘我了。”
“拘就拘吧，反正我也活够了；可牛首山这一脉传承不能灭，这座山还需要一个仙人！”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做您的徒弟！”段风连忙摇头，着急的否决。
老仙人道：“老道最后再问你一遍，真的不愿做我的徒弟？你佛缘深厚，同老道的缘分很浅，只有薄薄的一缕，这次拒绝了，以后便再无机会了。”
段风再次摇头。
“孩子，你会后悔的。”老仙人深深的看着他：“既然不做我徒弟，那这份面子就不能给了，你那两个朋友，老道送他们上路。”
“慢着！”
段风急道：“段风做不了您的徒弟，但我可以为您寻一人做徒弟。”
“好！”老仙人笑眯眯的瞧着他：“这剑你拿去，我还有一个有缘人，在江湖兖州，你若寻到他，墨影自会有感应。”
段风：“？？？”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你只有一年时间，老道阳寿不多了。”
“我那两个朋友？”段风又问。
老仙人还是笑眯眯的挥挥手：“两个人都已经送下山了；你也下山去吧，老道就不多留了。”
段风：“……”
我特么，一定是被套路了！
这熟悉的老阴比的感觉，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