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下的客栈就在南城门的主街道右侧,从阁楼的窗子往外远眺都足以瞧见城门口,这几日兵马不断,闹得是人心惶惶。
大大小小的京官都不想继续呆在京城里,就更别说普通人了。
几乎得到赵王的赦令之后,京城四城的城门相继打开。
城门口出城的方向排起了两条长龙,另外进城的方向却顺行无阻。
虽然他们是第一批出城的人,一里不到的路程,硬是耽误而来半个时辰,等到出了京城之后,时候便不早了,将近申时。
太阳依旧是火辣,清绾亲自驾车,交给唐渺她不放心,虽是心魔劫对身子没有任何影响,但是难免怕他赶车时走神。
城外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消息封锁了三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普通人进出,急着进城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是察觉到了京城的异样,些许人的脸写满了恐慌。
沿着官道往君界城而去,这一路碰见了不少驻扎在京畿之地的禁卫军,个个穿着铠甲,像是在调动防区,按理说怒仙教的清剿以及血狱的反叛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京城守军随意调动,除非是奉圣谕。
唐渺自然是想不通了,如今消息封锁的很紧。
城外的人对京城内的大事毫不知情;同时,城内的人对西酉门城外仅三里地的南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大事仍是一头雾水。
“禁卫军的调动,莫非是要开战了?”
唐渺掀开车帘探出了头来,自个琢磨了半晌,忍不住的开口嘀咕道。
“你操什么闲心,先管好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清绾瞥了他一眼,无奈的冷哼道。
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想着去干番大事,你怎么这么能耐?
唐渺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来吧,这天气太热,你休息会。”
“你能行吗?”
“没事,区区心魔劫而已,只要不睡觉就没事。”
的确是,这天气闷热,无风,也没灌满几个水囊,清绾确实有些受不了。
她狐疑的勒住了缰绳,递给了唐渺。
“放心交给我。”
清绾进入车厢里面歇着,靠着汝幸,一下子就清爽了许多。
“不对?”
她忽的皱起了眉头,“气味不对,你这灵傀...怕是禁不住暑。”
“谁说不是呢,现在这三伏天里,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具尸体了。可能等到君界城以后,还得劳烦你去城中按照素仙的法子给抓点外敷草药回来,别等到异香变尸臭可就不妙了。”
“自己去。”
清绾轻吐了一句。
唐渺倒是没有反驳,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清绾掀开车帘一瞧,嗬...好家伙,惦记茶铺了。
茶铺,酒馆,客栈,可是个叙闲话的好去处,消暑解热。
三伏天里,茶铺的生意简直火爆。
清绾也没什么意见,勉强寻了两个空位与其他赶路的行人拼了一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稍安勿躁,喝口茶在走。”
唐渺讪讪的笑了笑,隐晦的应承了下来。
他就是在等,等到又一行禁卫匆匆的奔袭而过时,这才漫不经心的露出了一丝讶色,“驻扎在城外的禁军怎么好像在调防?”
果不其然,这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道:“兄台莫非是打京城来的?”
唐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嘘,隔墙有耳,两位,等你们到了京城以后就会明白了。”
“嘿嘿,兄台多虑了,朝廷为我们老百姓铲除了怒仙教反贼,干了一桩大好事,大家伙高兴还来不及了,说出来也无妨。”
“是啊,说出来也无妨。”
“那是极好。”
他赔笑的轻哼了一声,眺望着那一行禁卫逐渐远去的身影,面露几分若有所思的惆怅之色来。
“这几日禁军调动的的确频繁。”
“嗨,何止是频繁,听说啊,整个拱卫京师的禁军抽调了六个卫的禁军往西边去呢?”
“朝廷可是有大动作?”
“那就没人知道了,六个卫的禁军共三万人马往西边的山岭中赶去...”
那人咂巴着嘴摇了摇头。
“阁下打京城来莫非是不知道?”
“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怎能知国事。”
“前几日圣不是下旨关闭城门吗,当天晚就发生了西酉门事变,听说啊,反贼从城外攻进了京城,把京城里的人给救走了。”
“有这事?”
唐渺的确吃惊不小,他整日在客栈里恍恍惚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对京城里的事情毫不知情,当然想打听来也并不难。
只是他没有那个闲工夫。
“胆子倒是不小。”
“是啊,好几千人呢。”
“好几千人就敢攻城,就不怕京城里的武宗司、兵马司把他们一并吃了吗?”
“这个...”他笑了笑,打趣的回答:“兄台不必较真,这也是鄙人道听途说而来,当不得真,听听也就罢了。”
唐渺点了点头,他这一句话倒是把两人给噎住了,两人相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连喝了几碗茶之后,结完账便匆匆的离开了。
“这下高兴了?”
唐渺并不想理会她。
“想来怒仙教的人无恙,就是不知道血狱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
清绾淡淡的吐道,喝了一大碗茶,又补了一句:“你又不知道,那日在刑部大堂外不远的西市菜市场,一批就是二、三十人连斩。”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们。”
“那又是哪个相好的?”
“霄凌仙。”他下意识的吐道,幽怨的瞧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是相好的。”
“霄凌仙?”
“你担心个什么劲,他的功力想必不在奚庄之下。”
“有这么厉害......”
唐渺喃喃自语几句,忽的察觉到几人不太和善的目光,索性收声了。
这一次路就灌满了四个水囊,从京城南郊到君界城北郊的这一段距离不算远,今日黄昏时分就能抵达,沿途大大小小的村镇他们就不打算落脚歇息了。
接着赶路,走走停停,到土壤肥沃的地方也让马儿吃好,喝的就没有了。
三伏天里,白昼很长,等到酉时末,天色仍旧是大亮。
净山寺的位置还算是偏僻,远离了官道之后,人烟稀少,唐渺终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响,祸从口出这一点完全没有错。
“有尾巴跟在后面,就在灌木丛中。”
“那你的意思是...”
清绾一手搭在了剑柄之。
“跟我来,净山寺就在不远处了,绝对不能带了一身麻烦过去。”
故技重施,马车继续一路疾驰,在路过一片茂密的林子时,车厢内一人一灵傀相继闪出,钻入林子里,随后马车便又停住了。
“他娘的,怎么又停下了?”
“你这不是废话,这么热的天,你一口气不喘的给我跑一个试试?”
“老大,那是畜生...”
“你还知道是畜生,畜生跑断了气,不就得用腿跑路了,【】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那是,还是老大聪明。”
“别废话了,给老子好好的盯着。”
“...老大,这不...这歇的时间也太长了。”
“耐心等着吧,这几人绝对是血狱的,至少曾经也是个百户...哦不,千户,兄弟们,我们要发财了呀。”
“发财,何不带兄弟一把?”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四五个五大三粗的糙汉猫在灌木丛里,起身猛地回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跟白天见了鬼一般,肥脸狠狠抽搐了几下。
“咦,你们不是在车...”
“闭嘴...混蛋...跪下,都跪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呀。”
为人之人倒是机灵的很,不过倒也没错,按照他的判断,唐渺几人若曾经是血狱的千户,杀他们几人绰绰有余。
“你们可是从茶铺一路跟过来的?”
“...是...是...”
“为何一路尾随?”
“这不是有...有...”
“有什么?”
唐渺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不是有发财...发财大计吗...”
“发财大计...说来听听?”
他的脸随即呈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听完这些人断断续续的一番说辞,唐渺自己也总结出了一个大概。
血狱易主,那么血狱老大的位置究竟派谁来做呢。
狻猊卫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只要是让狻猊卫的人坐了血狱之主的位置,那么血狱很快便也将成为历史。不过可惜的是,除了白羽之外,狻猊卫中暂时还没有人的实力能够撑起血狱这么大的摊子,所以只能另择贤才。
朝廷一纸命令,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尚在京城的各地总督,谁若是能够抓住逃走的血狱逃犯,除了论功行赏之外,且能够执掌血狱。
显然,这个位置十地总督都是要争的,除了因与奚庄关系密切的蟠云郡总督以及古渊郡总督身受牵连无法参与其中以外,另外的人势必要争破头皮。
执掌血狱当然免不了重走奚庄的老路,不过奚庄的死乃是他咎由自取所得的报应,所以这个位置的诱惑力仍然令人心动。
血狱一旦在手,就相对于掌握了帝国大半的信息通道,第一手资源很快就能将其收入囊中,当初的霄凌仙就是这样一步步慢慢做大的。
唐渺闻言,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是血狱的逃犯呢?”
几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个做法简直是与霄凌仙这些人的做法太相似了。
死无对证,在尸体随便放一块腰牌,说你是血狱的逃犯,你就是血狱的逃犯,到时候奏到面那就是功劳,没有人为其辩解。
更何况他手现在就有两块腰牌,还真是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