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倦云记 > 武道有几层

街道旁几户人家灯笼的红光照在着张管家脸上,让他眼角的皱纹与额纹更加清晰。

徐幸见他的行走急躁,与平时严谨规矩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疑惑,“你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张总管连忙摆手,苦着脸道:“小少爷,吴尘死了!”

“什么?!”

徐幸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后,脸色立即变得肃然起来。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领着魏小乞去了济慈堂。医师刘大夫在魏小乞的伤口上涂抹膏药,又开了个方子,让魏小乞自己抓些药材,按时服用。

济慈堂就在东院附近,徐幸想到那位被自己打伤的吴尘,就是送到此处治疗的。

吴尘的身手不错,绝对有炬甲兵的实力,自己虽然胜了他,但也不影响将他招入府中,为徐家效力。于是就向刘大夫询问吴尘的去向,得知已被送去了如家客栈,徐幸便连夜前去拜访。

走到半路上,他细细想了,觉得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伤残人士,三人相见,场面有些不太好看,可让魏小乞等着又有点狠心,所以只好作罢,先回家安顿这个怯弱少年,明日再去见吴尘也不迟。

这样一来一回,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天色渐晚,魏小乞腿脚不便,体力消耗过大,他俩随便找了家面摊,将就着吃完了晚饭。

没成想刚到徐府门口,就被告知这般炸裂的消息,一时间还真有些懵,但他知道自己这是背锅了。

用一条性命作诬陷,单刀直入,看来仇家真是够刚的。

“老奴中午刚收到如家客栈那边传来的消息,就立马禀报了。侯爷派遣李大人去查,回来说,吴尘是中了‘败血膏’的毒,导致血液流尽而死。”张管家接着说道:“而小少爷您的蜂尾针上,就涂有此毒……”

等等!济慈堂的刘大夫给吴尘治伤,难道没有把针取出来?怪不得自己询问吴尘去向之时,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原来一早就认出了自己,这个老家伙果然有问题。

“县衙那边怎么说?”徐幸皱眉。

“李大人说,秦捕头已经寻了吴尘的父亲,他也亲手给知县递送了告您的状子……”张管家抬起衣袖,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搓着手道:“小少爷,侯爷就在房间等您,应该是要与您商议此事。”

徐幸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指着旁边的魏小乞,对张管家叮嘱道:“这是魏小乞,回府找件干净衣衫给他换上,之后将他安排在我的院子里做事。我先去见爷爷。”

话音刚落,徐幸便冲着徐府大门跑去。

……

徐府正院面积很大,占地两百余亩。进门便可看见几处假山,底下圈着小水潭,月光照耀着潭底的鹅卵石,从几条灵活游动的丹顶锦鲤身上抚过,辉映出淡淡柔色。

穿过假山,地上的青灰石板铺盖的直道便分成了三叉,从左边向前走,靠近院墙的就是侯爷的住所。

徐幸站在房前,思索片刻后,抬手轻扣门栓。

“进来。”

房间里传出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幸推门走入,关门,转身,看到爷爷就坐在正对门口的桌边,面色严肃,桌子上还平铺着一张黄纸,不由神色诧异,但还是定下了脚步,恭敬行礼。

“衣领斜了。”徐印雄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语气毫无波澜。

他原本是个武夫,只懂打架砍人,直到受了自家夫人的影响,才对儒学浸染颇深。所以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在礼仪方面更是丝毫不肯马虎,唯独对徐幸例外。

“老爷子这十几年来也都是松着惯着,今晚倒是有些严苛啊。”徐幸心想。

但他还是正了正衣冠,走到桌边,等待训话。

“无故杀人,是要偿命的。”

“我是无辜的。”

“独子毙命,老父断肠……”

“那也不能诬陷我呀。”

“自己看。”

老侯爷将桌子上的黄纸推到了他面前,徐幸低头侧目,只见纸上满满当当记载了一个人的生平:

吴三通,年五十六,军籍,大越国河南道南怀郡淮水县城七里乡大竹村人,武威军军卒。四方谷战役,斩上唐敌兵六人,晋伍长;东陵郡叛乱,斩叛军二十一人,擒叛将亲卫,晋百夫长,兵部赐长气战决……

“吴尘父亲?”他看完过后,抬头望向爷爷。

“沙场征战,拼死觅生,中年得子,寄予厚望。”老人家垂目握拳,半晌才舒展掌心,轻叹了口气,“可如今……都没了。”

徐幸知道爷爷这是戳着心窝子了,一时间也没法说什么安慰的话。

“爷爷知你早慧,有些傲气,可这世上太多的事,不是以一人之力就能抗衡的。”老侯爷言语中带着告诫之意,深邃的目光片刻不移地落在自己孙子的脸上。

徐幸充耳不闻,低头不语。

没有听到他的回话,老人家轻轻摇了摇头,感觉有几丝怅然与无奈。

“李泗即便教会了你暗器真决,却也没有跟你透露武道的长度。”徐印雄起身,伸手拿回了桌面上的黄纸,叠好后放入檀香木案旁的抽屉之中,口中淡淡地说道:“其一,武者易冲动,擅犯禁,你的老师是想要好好打磨你这块璞玉;其二,是我不让说。因为你的武道天赋不俗,若只是痴迷于提升长度而忘了广度,岂非得不偿失?”

“武道果然分等级!”

早在六年前,徐幸打坐修行时,就已经触碰到了一层薄膜,想来那便是武道极壁。

可他的实力始终被莫名压制,不得突破。

“楼高数十丈,层层风景不同,武道亦然?”徐印雄一挥衣袖,说话时颇有些豪气干云,“武道长且广,‘广’指的是修行手段,兵器真决,技法神通……‘长’则仅有一样,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等级,又或称为层次、境界。”

“几层?”徐幸求知欲望大增。

“武道境,外三内五。”徐印雄一抚短须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易筋、锻骨、覆皮,先天、知微、无己、无功、亦无名。”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徐幸有些惊讶,“是为逍遥游?”

“山河所固,宦海沉浮,怎能逍遥?”徐印雄嗤笑一声,“就算是到了武圣境,也没法活得洒脱。”

徐幸哑然,挠了挠头,又问,“那我现在所处何境?”

“真气流淌于经脉,渗入骨髓,透出皮膜,外三境之巅,离先天也就临门一脚了。”老人家看了一眼孙子,暗暗点头道。

徐幸顿时挂下嘴角,一脸失望,“这么低?我可是练了十年啊!”

“先天境可称一流高手,不是等闲便能达到的,外三境虽是基础,却也不容忽视。你数年前便达到了覆皮境,只因七岁时的前三年,每日都在修习‘掷星决’,被其禁锢住了真气,无法突破。这也是李泗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打厚你外三境的底子。”

“原来如此,难怪我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李泗让你前三年每日运转真决,解除禁锢也只再需三年,就足够打熬外三境了。没成想你觉得修习三年还不够,又连续多练了两年,这下子十年都没有突破,也怪不得别人了。”徐印雄嘴角含笑道。

徐幸一听,作茧自缚,确实怪不得旁人,又急切问道:“那要何时才能破境?”

“时机若至,水满自溢。”

得了——还要再等。

“爷爷处于何境?”徐幸不再询问自己,便调转话语。

“心中无己,武道至人。”徐印雄淡淡地回答道。

徐幸立马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故作夸张地赞道:“爷爷果真厉害。”

“一人之力再大,也抗衡不了百万军队。”老侯爷摇摇头,再度坐下,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一人之智再绝,也抵挡不住暗地中伤。”

徐幸转了转眼珠,心领神会,“所以眼下的案子,爷爷打算……”

“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