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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泽的宴请

“真不想学?”

徐幸把手伸到垂头的少年眼前,晃了晃,再次问道。

魏小乞的那一句“不想”堵得他实在难受。

少年望着眼前修长的手掌,轻轻抬起脑袋,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抚平被单上的褶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想。

徐幸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只好将此事作罢,留待痊愈之后再说。

他伸手拿起食盒,示意魏小乞躺好,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原路返回,拐了两个弯又来到石亭。

……

月色如水,柔和似纱。

白光铺盖在石亭小道旁的鹅卵石上,让它们散发着淡淡地荧光。每颗鹅卵石都如同鲜亮的宝石一般,圆润小巧,好看极了。

他的步子不禁放缓了些,微眯双眼,欣赏着夜色美景。

等到自己的房门前,正欲推门而入,却猛然看到了地上的两条断裂细绳。

“有人潜了进来?”

他眉头一皱,身体立即绷紧,真气在经脉中流动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那根细绳是他挂在门内的暗钩处,在他出门或不在时,用来预测是否有人进屋的物件。如果有人开门进屋,细绳便会轻轻崩断,无声无息,不易察觉,就跟眼下的情况一样。

第一次站在自己房门前时,地上并无细绳,显然贼人是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悄悄进了屋子

徐幸轻轻放下食盒,右手从腰间摸出两根蜂尾针,夹在指缝间,左手轻微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

屋内的窗户透射着月光,整个房间并不黑暗,反而有些亮堂。

桌子,椅子,床,香案,书架等物件都清晰在目。

他的脖子微转,扫视着四周,并未见到贼人。手里头的蜂尾针也缓缓地放回了腰带之中。

走到桌边,徐幸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亮案台上的蜡烛。

火光顿时映满了屋子。

家具摆放得和之前一样,只是床边上的被子有些凌乱。

早晨时家丁们都已铺好了,自己也没回来……

玉珠!

徐幸心中大惊。

他迅速移步至床边,连忙从床头暗格中取出木盒打开:珠子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只是变得黯淡无光。

他轻吁一口气,稍稍地安了心。

“便笺?”

徐幸眼前一亮,发现珠子底下的软棉上压着一张小纸片。

他用两指夹起,凑到眼前,扫了一下上面的字:玉珠已被封印,你须时常带在身边,自会有所助益。

“是那个黑衣少年!”

徐幸面露喜色,不过心中又有点疑惑:“为何十几年前不封印,偏偏等到今天?”

算了,以后遇见黑衣少年再询问吧。

玉珠没被封印前,自己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更何况玉珠已被封印,那就更加无解了。

徐幸打开床边的橱屉,从里面取出一块布囊与一段红绳,把玉珠放了进去,再用红绳穿好,挂在了脖子上。

天色已晚,他便睡了。

……

两日后……

鸡鸣三声,清晨已至。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偏院内的梧桐叶上都泛着亮晶晶的水珠光泽,光芒透进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其中粗糙的喜鹊窝,幼崽在里面叽叽喳喳地欢叫,歌唱着新一天的开始。

徐幸屋前的空地上摆放着几桩真人般大小的木头人,它们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渍,是用墨汁点上去的。

黑渍旁边还刻有一些小字,比如期门、石关、气冲、尺泽……

分别对应人体不同的穴位。

当初他派人去铁匠铺打造了十数种暗器,其中的蜂尾针用得最顺手。

不单单因为针类暗器轻便易携带,而是头尖尾粗的蜂尾针更容易刺入敌人的身体,扩大伤口,加速血液流逝的速度。

后来,徐幸觉得与人切磋,这样的蜂尾针容易致人重伤,便又叫人打造了细长的蜂尾针。

他自己也看了些穴道类的书籍,只需针刺入穴,让对手丧失反抗就好。

而这些木头人,便是他的靶子。

徐幸如此练习大概有九年了,它们身上的每块黑点,都布满了密集的针孔。

叮——

又一枚银针扎在木头人胸口的天池穴上。

十步开外的徐幸正平举着左手,微汗的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他用右手发射银针已经很熟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左手的准度与力度。今天打出的这几针,显然要比平时精准许多,深入许多。

徐幸擦了擦汗,又摸了摸胸口的布囊。

里面的玉珠现今随身佩戴,也不会导致头晕目眩,反而能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感知更为敏锐。

“少爷,江府派人传话,说是江公子回乡探亲,今晚要在飘香楼办一场酒宴,广邀淮水城中有声望的世家名流的公子。”

“这是少爷您的请帖。”

丁二春沿着走廊小跑过来,手里捧着淡红色的帖子,朝着徐幸稽首行礼。

徐幸皱了皱眉,自问自答道:“老爷子前两天不是才警告过那家子么?这块酱饼还敢出风头?这么作死的吗?”

丁二春挠了挠头,虽然不懂少爷在说什么,可回想起自己刚出门采买时碰到的传话之人的眼神,心中就有点虚。

于是他轻声说道:“少爷,传话的人腰间挎着剑,像是个剑客。”

“嗯?脸色黄不黄?”

徐幸眼皮轻微一跳,微微提高了声调。

“是挺黄的……”

“果然!”

徐幸摩挲着下巴:是那天在善水居跟他对了一掌的黄脸汉子。

他心下便仔细琢磨,暗道:“看来江彬对我很重视啊。”

“叫上魏小乞,一同前去。”

徐幸走到木头人旁边,将上面一枚枚银针拔下,收回腰间。

又转头看了一眼小眼睛家丁,嘴角轻挑,笑道:“丁二春是吧?你也跟着一起去。”

“呃……是,少爷!”

丁二春愣了愣,片刻回神,眼中透着欢喜。

他高兴极了。

不是因为酒宴上能见识不少有趣好吃的东西,而是因为自己崇拜的少爷居然记得他的名字。

太好了。

……

京都某处别院,一位中年人坐在书桌边。

嘴角生着字胡,微微发白,散乱的头发里也有银灰乍现,三角眼中偶尔闪动绿光,加上额头与眼角的细小皱纹,显示着此人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极为潦草的字迹写了一大串。

中年人看完之后,眉头皱得越来越深,手指轻敲桌子,鼻间的喘息声也逐渐加重。

“狗屁!”

中年人站直身子,一拍书桌,咆哮道:

“十年前让我绞尽脑汁记下这些看不懂的玩意儿,结果十年来没寄过一次,今天才传到我家……”

“我他娘的哪还记得!”

这个中年人正是徐幸的老师——李泗。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徐印雄飞鸽传书给他的字条。

李泗吼叫完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闭着眼吐纳半晌,捋顺了这口气。

然后他缓缓睁眼,极不情愿地拿起笔架上挂着的鼠毫,对着徐印雄的字条,一遍又一遍地在白纸上解字……

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