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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二十三年弃置身

阿祖并未直接点明阁楼上之人的真实身份,而是暗自观察赵如意师徒二人的神情举动。

赵起灯仍然是一副委屈愤懑的表情,而赵如意却是神情一变,不过转瞬之间便恢复常色。

赵如意再次问道:“谁?阁楼上有人?”

阿祖沉默一瞬道:“赵师伯,您不用瞒着我了,今日晚归便是因为和楼师兄闲聊了一会儿。”

赵起灯面露疑惑神色,讶道:“北坡我去过,那座废弃的阁楼我也进去过,难道你遇见鬼了?为什么我去时怎不见有人?”

阿祖并未解答赵起灯的疑惑,而是静静地看着二天师赵如意的双眼。

赵如意沉默半晌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从桌旁站起,说道:“念一啊……起灯儿……跟我来吧!”

三人来到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点着蜡烛,其内只有一张矮桌和几个蒲团,似乎是个用于闭关的练功室。

三人席地而坐后,赵天师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人。

赵起灯急道:“师父,快别卖关子了……北坡阁楼真有鬼么?”

阿祖会意道:“赵师伯既然带念一来这秘室,念一晓得的,此间所闻自不会向外人言语。”

赵天师又是幽幽叹息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神色的徒弟,吁道:“我家起灯儿要是有你一半聪慧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奈何造化弄人,老夫这后半辈子算是被这臭小子赖上了……”

赵起灯虽则比七窍玲珑心少了两窍,但也能听出师父言内言外之意都是在嫌弃自己,却是默默垂着头出奇的不发一语。

阿祖微笑道:“相传李祖生而知之,不过甫生便是七十岁的身型和容貌,世上难有完人,师弟率性纯真毫不作伪,就像一坛醇酒,时日长酒愈香,道愈长。”

话音一落,秘密内随即响起赵如意的大笑声,显然此刻赵天师心情大好,看了一眼自家徒弟,眼里也全是笑意。

这才回归正题,开始说到北坡上那座废弃藏经阁的事,赵如意微吟一瞬,似在思索要从何说起,轻声咳了咳之后开口说道。

“大概是在二十三年前的夏天,那个时候老夫刚刚获得‘天师’道衔没多久,按耐不住性子,总是一有机会就从天师府里跑出来,有一次趁着大师兄闭关修炼五雷正法,提着酒葫芦便下山了。”

“在道山脚下折柳亭中喝完了一壶酒,便要准备去五十里外买酒时,忽然远远看见有三个红衣人正在和一个白衣中年道士打斗,那三个红衣人一个人使剑、一个人使刀,还有一个人使着一柄狼牙棒,而那中年道士使的却是一柄拂尘,我那时虽然酒瘾犯了,但也实在好奇这场不公平的打斗到底哪方能取胜?”

“虽然是三打一的局面,但那白衣中年道士身法腾挪十分灵活,三名红衣客纵然攻势猛烈,却也奈何那白衣道士不得,看着他们离凉亭这里越打越近,一时间我便决定索性留在凉亭中等待他们打过来。”

“念一啊,你是不是心里觉得师伯袖手旁观冷血无情啊?嘿嘿……江湖险恶打打杀杀再是正常不过,万一是坏人打坏人,或者是好人打好人,情势不明之下万一要是帮了坏人打杀了好人岂不弄巧成拙?”

“说是时,四人已斗到离凉亭不足十丈远处,这才看清那白衣中年道士前胸鼓鼓囊囊,内里似乎藏有物什,打斗中一直用左臂固定着怀中藏物,饶是如此那白衣道士对战三名红衣客纵然略显捉襟,却也是无性命之忧。”

“随着他们离凉亭越打越近,已经能够听到那三名红衣客和白衣道士激斗中的对话;一名红衣客厉声道:‘臭道士!还不缴械投降,只要你跪地求饶并喊我们三声爷爷,爷爷们放了你也未尝不可!’

白衣中年道士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若非贫道要护住怀中物,凭你们三个外教宵小岂能奈何贫道?’

另一名使刀的那位红衣客怒声道:‘臭道士确有几分真本事,打了十里地有余还在负隅顽抗,老子敬重你是条汉子,敢不敢留下名号并把包裹交出来,我们马上放你平安离去!’

白衣中年道士犹若未闻,手中拂尘搅动如蛟龙,骤风起席卷向红衣刀客手腕,红衣刀客吃痛惊呼手掌一松,手中长刀已然坠地而去,另两名红衣客见同伴失手,攻势愈加猛烈地向白衣道士杀去,三人瞬间又缠斗在一起。

白衣中年道士手中拂尘白丝翻飞,红衣客冷笑一声长剑突袭刺向拂尘中心,掌心急旋意欲利用两侧剑刃将白衣道士的武器割成寸寸飘絮,不料那拂尘丝韧滑异常,竟尔未能伤其分毫,反而如同穿水而过般。

这时红衣刀客已拾起长刀再度加入战局中来,使狼牙棒的那名红衣客心思敏捷,心下暗忖不能一味强攻,于是腾身到白衣道士后方,用狼牙棒攻其后背,与两名同伴呈腹背夹击之势。

白衣中年道士见状微微一笑,赞赏道:‘不错,有长进!’说罢足下猛然用力一跃上了两丈多的高空,可见轻功十分了得。

此时三名红衣客与白衣道士离凉亭已经近在咫尺,我见白衣中年道士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顿时忍不住笑着赞道:‘道友好身法,不愧是我道门子弟!’

白衣道士落在三名红衣客丈余外,四人一齐向我看来,我那时只穿着身简单的素色道袍,挎着柄桃木剑,手中正握着喝空的酒葫芦,看起来比寻常道士还略有不如。

那白衣中年道士却是向我露出笑容,用道家礼仪向我问好,并说道:‘贫道乃游方道人,道号‘丛云’,这三位红衣客与贫道有些纠葛,似乎却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道友不必惊慌!’

我见白衣道士言语真诚,自是微笑回礼,那三名红衣客却是大笑道:‘两个臭道士还聊上了,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吧?哈哈哈……’

说着三人便向白衣中年道士攻去,我好歹也是道教祖庭的道山楼观台紫袍天师,那三名红衣客却是唤我‘臭道士’,好小子真是不是天高地厚……

我将酒葫芦系上腰带,提起桃木剑,朗笑一声道:‘丛云道长,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丛云道长闻言一声长笑,解开衣襟却是将怀中包裹向我抛了过来,我伸手接过触手感觉十分绵软,想来里面定是藏着十分贵重的物品,便怀抱包裹留在凉亭之中,将桃木剑抛向丛云。

丛云道长接过桃木剑,没了包裹束缚霎时如虎添翼,左手拂尘右手木剑,身法腾挪更显缥缈灵动,不是数十息之间便将那三名红衣客打倒在地,却是没有伤其性命。

三名红衣客颓然长叹,却也是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双眼都巴巴的望着我怀中的包裹,叹息数声,从地上捡起各自兵刃,走远了。

丛云面带笑容走进凉亭,双手捧着桃木剑归还于我,也从我怀中小心地接过了包裹。丛云向我道谢道:‘多谢道友借剑之恩,否则贫道也不能如此快速结束战局。’

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道山脚下,岂容外人欺辱我道门中人?’

丛云道长神色一惊,喃喃道:‘什么?这里都已是道山地界啦?贫道游走四方,怎地不知不觉竟走到道山脚下了?’

向凉亭外界碑看去,丛云果见九丈高的巨石之上可着龙蛇写意的「道山」两字。

我见他神色古怪,心底亦是大惑不解,道山自古以来向是道门中人尊崇的圣地,怎地似乎他像是不愿来到此地似的?心中便有些不快,便道:‘贫道还有急事在身,丛云道长告辞!他日有缘再见罢。’

走出凉亭十数步时,身后忽然传来丛云道长带着歉意的语声:‘道友请留步!道友应是道山之人,方才是贫道失礼了,丛云向道友披发告罪!’转身望去,丛云果然取下道冠上的发簪披发于肩。

丛云躬身说道:‘道友侠义相助,定是高义之人,丛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友可否答允?’我见他语声诚恳,不似作伪,便过去将他扶起身来,说道:‘道长请说。’

丛云道:‘贫道想把这个包裹转交给道友,带上道山。’

我道:‘道长一路保护之物定然珍重,贫道岂可据为己有,更何况你我都是世外之人,这些终究只是外物罢了!’

丛云缓缓道:‘这……并不是外物!这个包裹是贫道从那三名红衣客处得来,然后冥冥中来到道山脚下,冥冥中又得道友相助,想来这包裹注定是与道山有着宿缘的;

另一方面,贫道闲散惯了,带着此物实属也是不太方便。’

丛云道长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再三恳求于我收下此物,奈何当时正是肚中酒虫作祟,便道:‘等我到五十里地之外把酒打来,你若是还在此处凉亭的话,贫道赵如意便答应你了。’

说罢便提着酒葫芦头也不回的纵身离去,也不管那丛云是个什么表情。路上故意边走边停,一个时辰之后方才来到城镇之中,然后不急不缓的进了酒楼点了一桌好酒好菜,酒足饭饱后又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最后才慢悠悠地向城南那家小酒坊走去,那家酒坊虽小,酒香却是最合我意。

等我在小酒坊又是喝了一个时辰后,才打上一壶好酒启程返回;这是已经天色将晚,我寻思着那白衣中年道士怕是早已离去,为了保险起见,回去的路上还是走走停停,又花了一个时辰才回到道山脚下凉亭处。

这时已是天光发暗,月上梢头,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白衣中年道士丛云道长竟仍然披发坐在凉亭之中,见我返归顿时面露喜色地迎了上来,我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想来已是许久未曾进食和饮水过,心中便有些歉意。

从怀中取出三块薄饼递予丛云,丛云也未推脱向我道谢之后便当场吃了起来,待丛云吃完三块薄饼后我又将腰间的酒葫芦递与他,这次他却未接,笑言不会喝酒。

我微微一笑,收回酒葫芦,心中觉得这个白衣中年道士很有点意思,既然先前已经承诺于他,也是时候兑现诺言了,便道:‘我姓赵,名如意,住在道山天师府,排行第二,包裹我收下了,你要不要上山借宿一晚再走?’

话音甫落,没想到比我还大着十来岁的丛云道长突然向我礼叩,恭敬道:‘游方散人丛云子拜见二天师,多谢二天师赐福!’

我在山上时便不喜欢被别人礼叩,马上将丛云子扶了起来,叹道:‘丛云道长多礼了,贫道虽然是天师,向来不喜欢这套的!大家同为道友,拜天地拜三清自是无可厚非,拜同道之人说到底咱们无论道佛还是免不了‘凡俗’二字。’

丛云子霎时正身而起,双眸清辉奕奕,说道:‘贫道凉亭苦等果然没有错付真心,将此包裹交于赵天师,果真是冥冥之中天意注定。’

说罢便走出凉亭,暮色月辉撒在白衣之上,也不过是数息之间,飘渺白衣便逐渐消失天边不可见,当时心中一惊,原来那丛云道长轻功绝顶竟犹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