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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我有一刀

清璞境三字传入了陈厉李浊莲耳中,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后便重归平静。

虽说风雨之后方得清璞,可并不意味着清璞境便强于风雨境,世间出了多少人杰,也无一人将天涯路上一境的风光全都看透,只需比他人多看出些玄机,那风雨杀清璞也不是难事,况且杜允城已死于牧横掌下,几人都希望互相的手里能多些底牌,否则信心满满的围杀变成被杀,那可就万万不妙了。

翻天杵上的众生像悲苦,夏侯庭露出了一身黑衣,面不改色的伸手将脸庞上的一串血珠抹去,身上的镇国甲胄碎裂在了树木残骸之上,甲胄上那千辛万苦刻入的道家阵法被牧横双拳轰的灰飞烟灭,再也不存于世。

夏侯庭望着牧横,思绪急转,方才万不得已之下自己才露出了清璞境的玄妙,可没想到牧横虽已跌境,却能眨眼间以蛮力破了自己对这方天地的影响,本该避开的两拳,还是毁了身上的镇国甲胄。

没想到啊!没想到!

十年过后,牧横还是如此难缠。

……

……

乍然间

几人身外,几声噼啪轻响。

原本篝火中那一根根烧的橘红的柴火,被方才几人的气机挑落在了四周。

秋冬干燥,一瞬间火红闪过

四周倒塌的树木燃起了焰火,火光将整个夜色映红。

牧横嘴中淌出的无数黑血,染湿了胸前衣裳,山中弥漫着树木的焦枯和浓厚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咳!咳!咳!

牧横一声声的咳嗽如行将就木之人,身上隐患被杜允城那一掌彻底打了出来,牧横双腿站立不住,半跪在地,手臂颤抖。

十年前北藏原圣佛庙中,迦摩上师说牧横是乱世之魔,便在佛祖前发下大誓大愿要与身度化,在牧横杀出重围之时,劝解不得的迦摩上师,便决定同牧横与命换命,那舍命的两掌,直接伤了牧横的根本,又震断了牧横心脉,牧横虽逃出生天,却也必死无疑。

可终究天无绝人之路,牧横还是多活了十年。

可此时牧横全身气机如空中羽毛,虽遇风会往天上扑腾两下,却总会掉落在地,眨眼间,牧横便快从风雨境跌落,重归九俗之中。

如此狼狈,夏侯庭看在眼中暗松了一口气,自己师父当年舍命的那两掌,终归不是无用之功,若牧横再如刚才一般游刃有余,那夏侯庭不仅要怀疑牧横是不是已经迈入了那个境界。

山中火光熯天炽地,热浪翻滚。

陈厉满眼戏弄的望着如老狗一般跪着的牧横,心情舒畅,力压十州的白衣将军又如何,不也一样要死于自己手中,那万啸林铁骑骁勇善战又如何,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被牧横拖进了深渊。

一代豪杰葬于自己手中,陈厉忍不住讥笑道:“牧横,若当年你听我好言相劝,拒绝那万俟老不死的,让我陈家好好的接了这大将军的位置,你何须会有今日之果?”

陈厉的言语洪亮,压过了山间火焰。

牧横一个劲的在干呕,直到嘴中流不出任何血液后,牧横才抬头望着陈厉说道:“你们恨我算计我,我牧横都可以坦坦荡荡的接下,可当年,你为何要算计洛桑,将洛桑她牵连其中,她可是救过你性命的,陈厉!!!”话说到最后,牧横已经咬牙切齿。

洛桑么

陈厉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个风韵绝代的女人身影,心中刺痛,往事难忘,陈厉恼羞成怒的说道:“因为你牧横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只有她是你唯一的软肋,只有她出事了,你牧横才会乱了方寸,才会一头撞进那个如此明显的圈套里,就为了救她一命!”

牧横眼眸如虎,寒光四射。

陈厉握着青锋大剑指着牧横笑道:“那日她的头颅挂在北藏原的大旗之上,听说模样,很美啊!可是,就算她的头颅是我亲手交给北藏原的,你牧横此时又能奈我何?”

说完,陈厉仰天大笑,欲颠欲狂。

那个女人,连临死那一刻,都是那么出尘美艳,说是身为牧横的女人,如何会惧一死。

陈厉,恨啊!

……

……

得到了十年来的答案,牧横抬头望了一眼北边的星空,其中一颗星辰,明亮耀眼,牧横伸入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盒。

瞬息间

不曾松懈的李浊莲,双手拔刀挥斩。

刀光先行,刀身随至。

李浊莲冲上前去,杀气凛然。

牧横打开药盒,将药盒中那枚红的发紫的剔透药丸,轻轻放入嘴中。

李浊莲刀光袭来,便要斩下牧横头颅。

可是

手中的双刀,被夹在了牧横双指之间,不得再进半分。

李浊莲望着牧横的模样瞳孔震荡,眼前的牧横,如脱胎换骨,样貌年轻了十岁,一张苍白的脸上,红光满面,而最让李浊莲感到恐惧的,是牧横身上的气机,如千山压顶。

李浊莲想要抽出斩马刀,可双刀在牧横手中纹丝不动,李浊莲死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手中握着的刀柄颤抖,随后李浊莲使出全力,迈步一跃而起,双膝顶向了牧横胸口。

杀机四伏

牧横松开斩马刀,轻描淡写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李浊莲的膝顶,随后轻轻挥掌劈下。

这一掌在陈厉夏侯庭两人眼中无比平淡,就连速度也可谓不快,可李浊莲却发出濒死悲鸣,全力将双刀护在身前。

斩马刀与手掌轻轻接触。

只听山间一声轰隆巨响。

李浊莲手中双刀被这一掌轰碎,残刀碎片飞舞,李浊莲右手炸成血雾,整个人向身后林中火海飞去。

剑鸣响起

陈厉出现在李浊莲身后,面沉如水,随后舞剑生风,一道道剑风卸去了李浊莲身上蕴藏着的恐怖力道,陈厉这才伸手接住李浊莲。

李浊莲口吐鲜血说道:“走!”

可这个走字,太晚了。

牧横仰天而视,轻声说道:“我可伸手叩天!”

天涯路上,风雨无惧

风雨过后,化为清璞

清璞如吾,吾可叩天。

……

叩天境,便如伸手揽月。

我入世间天地,天地纳入我心。

无尽黑夜,如被人轻轻叠指敲响。

天地鸣音,漫天星辰碎裂。

此间无风

山中火海却肆意乱舞。

长空无云

天地间却响起了阵阵雷鸣。

漫天星辰闪烁之下,山间下起了稀疏小雨,雨滴分明,如牛毛长针落下。

火海顷刻间消失,连一丝缥缈的烟都不曾剩下。

一滴雨水从陈厉脸上滑落,风雨境的体魄竟被这雨水划出了一道口子,渗出一抹鲜血,而鲜血不曾滴落脸庞又凝结成了冰珠。

这山间落下的竟然不是雨水,而是牧横刀意与杀气所化的水珠。

水珠打在镇国甲胄之上,响起了刀甲摩擦的嘶鸣,一条条细长刀痕布满了甲胄。

牧横伸手探出,远处的虎月洐凭空落回了手中,握着虎月洐,牧横在雨中静静的站立,不言不语。

叩天境下,几人如何能走?

李浊莲翻身挣扎着站了起来,右肩断臂处血流如注,李浊莲喘着粗气,脸上尽是汗珠,望着前方那个手握虎月洐,在黑夜雨水下模糊的身影,李浊莲眼中充斥着愤恨与挣扎之色,但终究下了决心扭头问道:“陈厉,生息剑门的歃血剑法,你应该学了吧?”

歃血剑几字,在生息剑门中乃是禁忌。

陈厉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既然知道歃血剑,那你也应该知道用它的代价,可你真的愿意?”

李浊莲满是不甘的啐出一口血沫,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当然不愿意,可是…即便活下去,老子被牧横这厮断了右手,便再也保不住这幽州将军的位置,要老子再屈居于他人之下,老子死也不干。”说着话李浊莲缓缓的抬起左手指向前方的身影说道:“那一掌之威,他在天涯路上感悟出的可比我们多得多,我如果不这么做,都得死,反正老子早就杀够本了,只要能将牧横宰了,下了黄泉路,老子也会笑着走的。”

说完话李浊莲扭头伸手攥住了夏侯庭的衣领说道:“你他娘的武功路数走霸道一路,可做人却他娘的一直藏着掖着的,要是接下来你再不拼命,那可就没路可走了。”

夏侯庭不知在想什么,压根不去看李浊莲,也不在乎衣领被人提起,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陈厉面色沉重反手提剑而立,嘴中念念有词,双指缓缓抹过剑身,划出无数剑诀,每一指剑诀过后,陈厉手中的青锋大剑就颤抖的越发剧烈。

李浊莲骂骂咧咧的转身面对陈厉,解开了身上的镇国甲胄,深吸了几口气,李浊莲大声骂道:“早听我的多叫些人,老子何须会死?陈厉你个狗娘养的...”

骂声戛然而止。

青锋大剑穿过了李浊莲的胸膛,李浊莲全身开始疯狂抽搐,一身血液逆行而流,无数鲜血汇聚在大剑之上,风雨境的身躯快速干枯,大剑被一股股殷红的鲜血攀附,变成了妖异之色。

陈厉脸上经脉鼓起,双眼漆黑,浑身散发一股寂灭之意,当李浊莲的身体紧缩成一团,再也没有半点血液后,陈厉挥剑一甩,残骸碎成灰烬。

一挥一甩间

山中剑气纵横,无数剑意激射而出,于天地间水珠相撞,发出金石交错之响。

陈厉手中握着的血色大剑,惊人的气机从血剑中肆意挥洒,此时已不知是人握剑,还是剑控人。

当年陈厉在生息剑门习剑时,陈家用了通天手段买通了结庐山上的一位老剑修,每夜三更,陈厉便在溪水旁与老剑修习这剑门禁忌歃血剑,可这辈子,陈厉都不觉得自己会用上这保命手段。

但...

终究还是用上了,而这歃血剑上的血,还是一位风雨境武夫的鲜血,这连当年那老剑修都不敢想象。

身体中力量无穷无尽,陈厉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一般意气风发,在官场多年,陈厉早已忘了当年那习剑时誓要做天下第一剑仙的豪言壮志,原来,武道登顶,便是如此之景。

陈厉大笑一声,脚下泛起涟漪。

挥剑而起,便是歃血剑一,饮式。

血剑挥出的不再是一股股剑气,而是铺天盖地的尸山血海。

而一直等待时机的夏侯庭,在陈厉挥剑时,果断转身向山外冲去,夏侯庭从来不相信世间真有能瞬间让人伤势恢复完好如初的妙药,而牧横一定只是暂时压住了伤势,只要避其锋芒,让陈厉拖住牧横,自己逃开后,一个时辰再杀个回马枪,那牧横必死无疑。

可夏侯庭只觉得身后无数血腥气蔓延而至,转身便将翻天杵砸出,翻天杵与歃血剑相碰,刻满众生像的翻天杵之上众生悲鸣,万像剩一,夏侯庭大叫道:“陈厉,听我解释!”

歃血剑在空中一顿,随即一往无前。

夏侯庭的清璞境被一剑破之。

歃血剑将翻天杵斩为两截,随后没入了黑衣插进了夏侯庭的胸膛,陈厉声音怪异的笑道:“李浊莲说不能信你,可我又何时真的信过你?”

夏侯庭双眼翻起眼白,一身血气融入歃血剑中。

血气入体,陈厉兴奋的怪叫起来,一双漆黑眼睛中流出猩红血液,陈厉身体内响起骨肉折断之声,整个人竟然整整大了一圈,本来手中的五指大剑,此时握在陈厉手中如三尺青锋。

估计连创出歃血剑的人也不曾想到,会有风雨境的武夫愿意以身喂剑,又有清璞境的人化为养料。

牧横抬手挥散了一剑,眉头微皱,不是因为陈厉杀了夏侯庭后变得深不可测,而是牧横很厌恶此时的陈厉,也很厌恶那柄血红长剑。

陈厉七窍流出鲜血,已经沉静在了手中的长剑之中。

生息剑门将歃血剑列为禁忌,不单是歃血剑会残杀生灵,更是因为此剑但凡吸食血气过多,便会被其弑杀之意侵染,损害经脉,会忍不住想杀世间可杀一切,直到最后杀无可杀,便只能杀了自己。

生息剑门将歃血剑给结庐山上的剑修,便只是作为参悟磨炼意志的用途,百年间,也无剑门中人真的大逆不道胆敢用出。

可陈厉不仅用了,而且剑中吸入的血气早已不是用过多来形容,而是超出了风雨境能驾驭的范围。

陈厉如凶兽仰天吼叫,只凭着仅剩的一丝理性说道:“牧横,跪下!”

剑威压下,要让牧横跪拜。

余威将山中树木压成粉末,整座山头被压下了三寸,牧以歌硬抗剑威而立,全身骨头咯吱作响。

而剑威正中,牧横所在之地脚下泥土荡然无存,形成了一个无底洞,牧横凌空而立,面不改色。

一炷香快过去,牧横很失望,可不能再拖下去,望着如凶兽一般的陈厉,牧横淡然的说道:“天地和我,都很厌你!”

陈厉如被刺激到一般,双手折叠划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

歃血剑九,葬式

放眼所及,只剩血雾,无数手臂,如从地府中伸出要将牧横拖入其中。

可叩天境,通晓天地。

牧横双手侧握虎月洐,轻轻说道:“我有一刀,魂归故里!”

牧横身后出现十万雄兵,十万雄兵齐齐跪地,向前参拜。

“啸林铁骑,参见将军!”

牧横扬刀而起,放声说道:“诸位!与我再战一程!”

十万鬼魂,扬刀而立。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