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除了脑子和眼睛,其他地方比坏死还要惨。为什么呢?七八月的太阳那么烈,我都不敢拉开窗帘,哪怕漏进来一点阳光,我都能蹲在旁边对着它们哭,知道阳光消失。
我给最好的朋友小丽发过一个信息,她冷淡地给我回了一个内容:“我能理解你,你也要体谅我啊。”
我不死心,躲在柜子里给阿燕发了个信息,直到我瘫痪在九号病房,她都没有回一个。我记得那年夏天,我们经常去学校的后山,她喜欢吃冰棍,我喜欢吃冰淇淋。那时候她走在前面,我怕挡住她的太阳,怯生生地躲在她后面,那时候,她没有回头,这一次,她也没有回我信息。
现在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想事情,我总算知道阿燕为什么喜欢冰棍,她常说冰棍丢两次就够了,一个是包装纸,另一个是冰棍子。
而冰淇淋,你要一点点的撕开才能吃到,不撕开甜筒的纸,咬下去就是一嘴碎纸,太麻烦。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说的是我麻烦,现在明白了,我确实很麻烦,躺在病床上,连一个认识的人脸都没有出现。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睁开眼看到大医生给我打针,针孔特别大。换做平时,我早就痛死过去,现在,我只有脑子能想象那种痛苦,实际是体会不到的。
这一次,我看到他身后站着个人,他皮肤特别白,白到让我颠覆以往对白的认识。他的眼睛没有光泽,就像是九号病房没有生气一样。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在想,他是谁?来九号病房做什么呢?
从那之后,我每天早上都会醒,电话还是浮在我面前。每次一亮,我都能知道发的内容,我一直在等,等最后的判决,等将我全都击溃的最终结果。
可是我又等了九天,除了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外,什么都没有。哦,有一件事情,伤到我的心,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前年发的一个朋友圈,我记得那时候,回忆里少许的美好时光,聚光灯、呐喊声,望着台上熠熠生辉的人,我觉得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发光发热。
可是,这一份美好和支撑我回忆的东西,下面的留言却让我想要把脑子戴上一把锁,这样,我就不会记得那些内容,也就不会眼清似水,却没有一滴泪可以流。因为我瘫痪后,就没有了泪,连哭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那一天,那个人说话了,我能确定他是个男人,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却是个女人。
“你见了我九天。”
“是!”
我在惊呼,我居然能说话了,我用期盼的眼睛看着他。
他不笑不愁,只是淡淡的说:“我叫鬼幕遮,但是我不是鬼。我流浪了很多千年,一直没有人和我说话,因为他们都看不到我。”
“现在也没有人会和我说话,如果你能忍受得了电话的吵闹声,我可以和你说话。”
鬼幕遮站在我病床前,他眼睛在动,不过,应该是我想象的,因为他很快就消失了。
又是一个被我电话吓走的人,我继续看着眼睛能见到的地方。更多的时候,我总是想看着门,说不定哪一天它就打开,我认识的人走了进来。
可是我又住了好几天,除了医生和护士,没有人来看我。
我听到外面的鸟叫声,换做三个月前,我会把耳朵捂起来,实在是太吵了。可是现在,我希望它能进来看看我。
或许是奇迹发生了,我真的看到一只鸟儿飞在我眼前,我想笑,可是我笑不起来。这时,一直放在我面前的手机,居然消失了。
它消失了,是不是我也要消失?
鸟儿在我面前叫,我来不及去细想手机消失的原因,它的叫声早就把我吸引过去。
我掀开被子下床,双脚踩在地上,我第一次明白重生的含义,那种复活带来的希望,是什么东西都不能比拟的。正当我要和躺了一段时间的病床说再见的时候,上面躺着一位头发枯槁,眼神呆滞的人,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
我想去拉她的手,因为我记得当时特别希望有人能拉开遮住七八月烈日的窗帘,带我去看最耀眼的太阳。
不管我怎么靠近,一碰到她的手腕,我就被弹飞出去。后面,我放弃挣扎了,我坐在九号病床的窗沿上。
门打开,走进来一位和蔼的大医生,他的脸和身上的白大褂,我见过无数次,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亲切的画面。
他嘴角带着笑,手里拿着普通的针给病床上的我抽血,他采集了血样,就出去了。
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坐在窗沿上的我愣住了,难道是我眼睛出问题了?他以前明明是一副死人样,总是拿着大针管扎我的血管,有好几次扎到了骨头,他恨不得我早点闭眼,好解脱出去。
今天难道是我晒了太阳,所以眼睛被太阳灼伤,看错了?
后面,又进来那两个熟悉的护士,我才发现她们长得很清秀,我一直记得,她们皮肤是死灰色,说话声音很刺耳。
现在她们给病床上的我量体温,小心翼翼地把我床头的电话放在旁边的柜台上。
她们声音清脆,一点鼓噪的感觉都没有。
我捂着头,是我眼睛欺骗了我,还是脑子里的记忆错乱。
“嘿,你下来!”
是谁在叫我,我低头看到鬼幕遮,他在朝我挥手:“不是说要和我说话吗,下来啊!”
“这里太高了,你等我,我走楼梯。”
他有点急切:“来不及了,你直接跳下来。”
我想,几个月前跳二十几层我都不怕,现在才五层楼,跳就跳。
我跳了下去,以为脚会痛,可是我却轻飘飘地站在他面前。
“走吧。”
他说的话没有感情,我却心甘情愿跟在他身后走。我耳朵听到背后有声音,好奇地转头过去看,在我刚才站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她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眼睛是睁开的,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我们两上了一辆车,里面只有八座,却有九个人,多了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