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之内，几个血蝠族人或坐或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就连那个被牛角捅破胸膛、快要咽气的倒霉家伙，膝盖上都补了一箭。
高昇特意吩咐过花荣，为防敌人诈死逃生，无论是站着的、躺着的，都要射一发。
除了那个快死了的倒霉蛋，其他几人都抱着膝盖呻吟着。
“你血蝠族人，来此意欲何为，可以原原本本地说说了吧？”
高昇俯视着坐倒在地的雪村崇。
雪村崇那身黑底金边的华服此刻沾上了地上的尘土，显得灰扑扑的，他的脸因疼痛而略显扭曲，不复儒雅模样。
雪村崇仰头看向高昇，眼中满是怨恨，并不出声回答。
高昇冷笑：“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高昇将身子转向惊魂甫定的何知县，施了一礼，道：“何大人，下官可否为您审讯此人，复原此事真相？”
何知县犹豫了一下。
高昇一个地区的副巡检，此刻竟在县衙里完全掌控了案件的主导权，其实对知县大人的权威有一些影响。
不过他作为恒溪知县，敌国奸徒进了县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事，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是靠巡检司才将人抓获，已经是丢了面子，也欠了人情。
而且何知县对韭局、血蝠族等事知之甚少，若是强要自己审，也有点怕露怯，不如交给高昇解决。
何知县思忖片刻，颔首道：“好，那就有劳高大人，好好审审这群恶徒。”
高昇看了眼场中的血蝠族人，只有雪村崇头顶上飘着那个象征审讯进度的“血条”，其他人都没有。
这说明在系统看来，最需要审讯，掌握最关键秘密的只有雪村崇。
高昇想了想，吩咐道：“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封口蒙眼捂耳朵，带到后衙去，我要一个一个审，对照证词！若是有的人证词对不上，说得不尽不实，那就大刑伺候！”
电影电视剧里，好像经常有这种操作。
华生、何宇大等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更是佩服——高大人年纪虽轻，但办起案来，手段可不是一般的老辣，敏锐意识到了案犯说谎、串供的可能，并给出了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
“噢对了，他们膝盖的伤，稍微给他们止一下血，至于那个快死了的……”高昇看了眼何知县，想要请示一下。
“这伙人在公堂之中袭击朝廷命官，死有余辜，那个人就让他等死吧！不值得为他请来医生，给他治疗。”
太阳渐渐落山，除了雪村崇和那个断了气的家伙，其余案犯都已经一一被高昇审完。
这些血蝠族的所谓精英，一个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耽于享受，忍受痛苦的能力极差。高昇随便威胁两下，他们便一个个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争取“坦白从宽”了。
事件的全貌也渐渐拼凑完成。
他们所卖的异种韭菜，名唤“血韭”。
十二年前，血蝠族培育出了这种奇异植物，它的种子需要浸润人的鲜血，并以邪法祭练，肥料也需要“加工”过，否则这血韭长不起来。
正如高昇猜测的，血韭能快速抽掉土壤的肥力，形成一种被血蝠族称作“大地之血”的物质，藏于血韭中，吃了能延年益寿、增强力量。
血蝠族开始自己种植这种作物，供族内食用，多出来的，高价贩卖给盈国的权贵，换取金钱，进行奢侈的享受。
他们自己拥有一小片山间田地，土地肥力很快就被抽吸一空，逐渐荒漠化，难以继续种植血韭。不愿放弃血韭生意的血蝠族开始将主意打到别的土地上。
他们发展出一套“斗韭”的机制，其实韭菜出红、出绿都由他们自己一手操控——因为他们给出去的根本不是同一种种子。
红的和绿的，其实都是抽吸土地的血韭，只不过外观不同罢了，通过控制种子的分发，韭局的人可以轻松操控出红、出绿的概率和时机。
他们通常会在推广阶段，制造一种假象，农民买种子、买肥料，根本不花多少钱，免费甚至赚钱是常态，即使出绿，也很快就会红回来，吸引大批农民铲掉自己原来种植的作物，改种血韭，搏一把彩金。
但大部分人意识不到，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当血韭在该区域完全推广开后，这个地方的农民就会变得极为脆弱——他们依赖韭局。
如果没有韭局提供专门的肥料，他们种不下去；如果没有韭局的销售渠道，他们的作物卖不出去；如果没有韭局的彩金，没有韭局来收购血韭，他们就没有钱，去购买粮食、生活用品……
一旦尝到投机的甜头，很多人都无法抽身而出，会在局中越陷越深，欲罢不能。虽然总有人想要从韭局中脱身，种回原来的作物，但他们的耐心已经在红绿变幻的急躁中消耗殆尽，不再能适应春种秋收的漫长等待。
而且，他们还会发现作物长势不佳，收获寥寥。那是土壤肥力骤降的缘故，没有血韭的抽吸之力，一般植物根本获取不到足够的养分。
当韭局在一片地区完成垄断，让血韭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他们就会开始逐渐降低出红的概率，减少彩金补贴的发放，压低收购血韭的价格……
他们一步又一步，试探农民忍耐的底线。而最后的底线，是很低很低的。
而当地的官府，也会后知后觉地发现，本地的税收不知不觉都要仰仗韭局了。当然，韭局的人，用金钱贿赂地方官员的事也没少干。
于是，官府对韭局欺压农民的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权贵们也需要血韭。
搞到最后，当地的农民以自己的土地，一年四季为韭局劳作，种植血韭，给韭局带来高额的利润，自己却收获甚微，甚至倒欠韭局的钱，以至于变卖家当、卖身为奴、卖儿鬻女……
有的人想要质押土地，但韭局的人根本就不收——能白嫖你的地，让你白打工，我吸完就走，岂不是更好？
二三年之内，这片土地就会被血蝠族吃光抹净，血蝠族会派出一组新的成员，成立韭局，去到新的地方。
多次完成“割韭菜”，祸害了多方土地之后，血蝠族的血韭恶名在盈国中下层群众中也传开了，韭局的事业开始频频碰壁，血韭产量连年降低。
权贵们和血蝠族磋商之后，决定将隔海相望的敌国“陈”作为新的目标。
陈国和盈国已经断交近百年，货物、消息不通，陈国对血韭不会有什么警惕心，而且幅员辽阔、土地丰饶，随便往一个小地方一扎，便能产出大量血韭。
而且，抽完一个地方转移阵地，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两地信息不通，很难像地形狭小的岛国一样，依靠口耳相传，在群众中形成抵制风气。
长此以往，陈国的土地将变得贫瘠，民众会变得浮躁、贫穷，失去稳定的生活，陈国的国力也会大幅下降。
而抽取出来的利益，都会流到盈国的权贵和血蝠族的手中。
怀着贪婪和野心，以雪村崇为首一批血蝠族骨干，组成了韭局远征队，携带了大量金银作为初始资金，偷渡前往陈国。
他们在东海县登陆，买通了县官，伪造了身份文书，扮作陈国商人，一路向南，远离滨海区域，来到了陈国南方，来到了恒溪县。
这里雨热充足，土地肥沃，地广人稀，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而且信息闭塞，远离中央，正是韭局扎根吸血的好地方。
然而，他们遇上了高昇，遇到了华生。
他们的能力，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高人一等，他们的阴谋诡计，也远谈不上天衣无缝。
韭局在陈国的第一根芽芽，就这么被掐断了。
高昇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把刚审完的这个血蝠族人抬走，押入大牢。
活下来的韭局人里，就只剩下雪村崇没审了。
韭局来到恒溪县的事，好像已经非常清晰了，那么，只有雪村崇能审出来的关键情报又是什么？
高昇有些好奇，叫人把雪村崇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