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昭的府邸离皇宫并不算远,在元庆街,小小的一处三进院子。
妻子王氏没有跟他去兴元,一直住在开封。
他穿越前查阅史料,说王氏在赵光义即位后才嫁给赵德昭。
穿越过来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单身狗。
想想也对,赵德昭26岁了,怎么可能没结婚。
到了家门口,居然有些情怯。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便宜老婆。
王氏是太傅王溥的女儿。
王溥是前朝周世宗的宰相,宋初留任,后来被赵普取代。
王溥虽然不任宰相多年,但还是有一些亲朋故旧,这也是赵德昭的资本。
以往的赵德昭太过沉默,不够热情主动,所以很多可以利用的人脉都不够亲近。
比如他的二妹婿石保吉就是如此,石保吉是大将石守信的儿子,武勇刚烈,跟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德昭就不怎么玩得来。
真正亲近地只有大妹婿王承衍一家。
他家离大妹婿家不远,所以大妹昭庆公主一家平日会来作客。
今天也不例外,到了家门口听里头正热闹,孙林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回顾赵德昭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这才往里走去。
别让最亲近的人感觉到异样。
王承衍是已故秦王王审琦的儿子,将门之后,不仅武艺出众弓马娴熟,还饱读诗书,喜欢音律跟诗词,跟赵德昭比较聊得来。
孙林一进家门就找王承衍,这可是他目前唯一能够绝对信赖的人。
而且,王承衍是殿前司内殿直第一班指挥使,年前刚从都知升上来。
内殿直一共就四个班,可以说是皇宫最核心的禁卫力量。
后院。
王承衍正拿着一只胡琴,给赵德昭的儿子赵惟正示范怎么弹奏。
他浓眉毛,双眼皮,笑起来很和煦,也有童心。
孩子辈都喜欢跟他玩。
他的妹妹昭庆公主穿着水蓝色袄衫,裙子的颜色要深一些,蹲在一旁看着,饶有兴致。
昭庆与王承衍的关系很融洽,要好过于石保吉跟延庆公主,至于小妹永庆公主的妹婿魏咸信,不提也罢。
不仅岁数比他们大一截,玩不到一块,还跟赵光义很亲近。
真特么操蛋!
在府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些信息反复过了几遍。
一片欢声笑语,似乎赵德昭的记忆融入了孙林的感受,他心头也是一暖,笑着走了进去。
“哟,在拉琴呢!”
王承衍笑的很孩子气,“胡琴是弹的,怎么拉?”
孙林一看,果然是弹的。
不过,胡琴此时也叫稽琴。
一般用来拨弹,也有人用弦拉。
要过几十年之后才会彻底变成拉胡琴。
要是往常的赵德昭,只怕一笑了之。
孙林的性格要跳脱些,忍不住笑道:“承衍你来不来打赌?这胡琴还真能用竹篾做弦来拉。其声呜咽哀婉,身在他乡,思归心切时听了,不是一般的凄伤。”
赵惟正上来抱着他的腿,脆生生说道:“爹爹,在兴元是想我吗?”
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惹人怜爱。
孙林心头一软,将他抱起来在怀中,笑道:“是啊!想你们了!”
王承衍安慰赵惟正道:“那明天我就做一个竹弓来拉拉看,你天天拉,那你爹爹就舍不得走了。”
孙林轻笑道:“你用马尾做一个,更牢一些。”
说话间,再也没有先前的那些忐忑。
仿佛从这一刻起,他跟赵德昭彻底融合成为一个人。
昭庆公主之前一直没说话,看着有些不愉快。
此刻难得听她哥哥说这么多话,脸上晴朗起来,像朵向阳花一样。
“哥哥在外阅历,果然大有长进,真羡慕你能不用每日在这开封城中。”
她平日里性子像赵匡胤,英气勃勃,唯有在哥哥面前才会这么声音娇软。
孙林看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好奇道:“怎么了?承衍欺负你不成?”
王承衍摇头笑道:“她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之前说等你回来,一家人聚一聚,可魏咸信借故推辞,害的永庆也不能来,昭庆去了连魏咸信人都没见着,姐妹俩抱着哭了一场。”
昭庆公主鼓着嘴说道:“一家人,何须如此。魏咸信眼里只有叔父,就没有我们。”
王承衍看下人都离的远远的,低声道:“如今开封城中只知有晋王,不知有官家。”
孙林是听出来了,王承衍这话里头有些埋怨。
说白了,这妹婿何尝不希望他这个大舅哥能当皇帝啊!
关键就是赵德昭这个大舅哥以往表现太差了。
“爹爹让你去迎钱俶,你为什么要推辞!”
昭庆公主看丈夫不敢多数落大舅哥,忍不住对着孙林娇嗔。
看着昭庆公主娇憨模样,孙林一瞬间浮起自己在现实世界的妹妹。
他摆手道:“放心,我没那么傻!”
“我这是以退为进!”
他将之前与赵匡胤见面时的情形一一说给两人知道。
听到孙林还得了一笔巨款,昭庆公主笑的眉眼弯弯。
王承衍拳掌交击,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迁都西京洛阳一事,不可外传。之前外面有些风声,原来是官家故意放出去的。”
如果这次钱俶献土,那赵德昭就能顺势封王。
接下来去洛阳另立门户,怎么说都是将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进退自如。
“晋王党羽城内横行无忌,无人收管。上次党进巡城,遇见晋王手下党羽为非作歹,竟不敢劝阻。”
王承衍愤愤。
他是个热血之人。
现在赵光义在开封基本可以一手遮天,所以他一直很压抑。
孙林感觉到了压力,党进可是赵匡胤极为信任的大将,东京半数禁军都归他统领,这样的人物也忌惮晋王,可想而知现在赵光义的势力之盛。
不过那又怎样?
想到宫城外跟契丹人的冲突,他胆气壮了起来。
毫不在意道:“那是没遇到我!”
“哥哥去了兴元三年,居然学会说大话。”
昭庆公主用手刮了刮自己的脸。
然后歪头杀。
孙林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刚已经跟叔父交过手了。”
他绘声绘色将自己对契丹人的战绩描述一遍。
不过,王承衍跟昭庆公主却是脸色古怪,分明不信。
的确,这也太荒诞了些。
随便哪个认识赵德昭的人,都会觉得荒诞。
孙林拍了拍额头,抱起儿子,示意妹婿跟妹妹跟上。
口说无凭。
见到前院马房那几匹雄俊非常的大马,王承衍惊的嘴都合不拢。
“这,这些马真的是从契丹人手里抢来的?”
“契丹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吧!”
孙林挠了挠头,那帮契丹人的确该盯着。
毕竟他除了抢马,还打算日人家大辽萧皇后。
“爹爹居然没让你把马退回去?契丹人闹起来咋办?”
妹妹昭庆眼中分明有唯恐天下不乱。
“是契丹人自己无理在先。契丹人强横,我们大宋的刀就不利?”
孙林说话时候颇有豪气。
王承衍跟昭庆对视一眼,都激动起来。
以往赵德昭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没想到去了汉中三年,竟历练出了英雄气。
忽然觉得,过往许多压抑,许多不快,都值得了。
“这马分我一匹。”
王承衍迫不及待让手下去套马。
其实他也是在为孙林分担压力,到时候契丹人要讨回马,来找他便是。
“我要那匹!”昭庆朝着最雄俊的那匹枣红马一指。
孙林大笑起来,“你倒是又识人,还识马。”
记忆里,昭庆平日落落大方,也只有跟年长的哥哥才会小女儿态。
这些陈旧的并不属于孙林的记忆,却温暖了现下的他。
他一个人在魔都拼搏很艰辛,也默默忍受,从来不跟家里人诉苦。
此刻,感受着浓浓的亲情,他心头百转千回。
暗自咬牙,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任务。
不然,身边这些亲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马分一匹给佑之。”
王承衍提醒。
佑之是石保吉的字,石保吉是他二妹婿。
“佑之要排场,只怕要良马拉车,那就把我的也给他。”昭庆虽然不舍,却识大体。
石保吉是石守信的儿子,骁勇善战,在军中又有势力,是个好帮手。
不过,石保吉这个人有点骄横,贪财爱排场,一堆破毛病。
之前对大舅哥赵德昭也不大瞧得上。
孙林哼了一声,“这等良马给他摆排场,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