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郑道背着装满股权证和委托授权书的背包,从家里出来,陪林樱到她家取股权证。郑道他们是坐货车回青州的,他们卖剩的服装拉回青纺厂,已经十一点过。郑道知道林樱家没吃的,就让她到自己家吃午饭,下午一起到厂里登记。
郑道和林樱取出股权证后,一边聊股东大会,一边往厂区走。
上市公司在股东大会召开前,会确定某一天,界定哪些主体可以参加分红、参与配股或具有投票权利,定出的这一天叫股权登记日。青纺厂不是上市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没有设立股权登记日的要求,不过这次股东大会,罗华军他们还是设了股权登记日。
青纺厂是全员持股,有几千股东,如果股东大会的时候现场登记,会花很长时间来查各种证件,会影响股东大会的进程。所以,他们就将股东大会召开之前的一天拿出来,专门对参加股东大会的股东,以及代理进行登记。股东大会的时候,与会人员就可以凭借身份证入场,能够节省不少时间。
郑道和林樱沿着宽阔又干净的水泥路进入厂内,向前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花园。花园里有假山喷泉,有漂亮的花台。春天的时候百花盛开,争芳斗艳。夏天的时候翠绿的树木傲然挺立,像撑开了绿色的大伞,傍晚大人们会在这里乘凉,孩子们会在这里嬉闹玩耍。
郑道小时候没少往这里跑,此刻看到花园,勾起了很多回忆,便转头对林樱道:“时间还早,负责登记的人肯定没来,我们到花园坐一会儿。”
林樱看了郑道一眼,点了点头:“好。”
走进花园,来到水池边,郑道见有一群鱼儿在水池中缓缓地游着,就像小时候一样,捡了块小石子扔了下去。水里欢快游动的鱼儿被突如其来的波动吓得四处逃窜,躲到周边观察了一会,见没有什么异常,才又聚集在一起,自由自在地玩耍起来。
郑道坐在水池边,和林樱聊了一阵小时候在花园里偷鱼的事。他抬起头,看着林樱水波盈盈的眼睛,缓缓地道:“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让张哲他们做饰品市场的调研,是为接下来做饰品生意做准备。我需要帮手,到时候你也来帮忙吧。”
林樱偏着头看着郑道,却不说话,只是等着他往下说。
郑道见林樱不表态,知道她是愿意的,不然以她的个性会直接拒绝:“今年下半年,我们公司不会开店,而是把货铺给饰品店,你的工作是做库管,向饰品店分发货物,相对比较轻松。等到开年之后,手里的资金充裕了,我会在石城最繁华的四街口开一家样板店。等样板店开起来后,我会大规模招商,并迅速扩张。要是你来帮忙的话,等到明年样板店开起来后,我准备让你做店长。”
林樱凝视着郑道,问道:“为什么叫我,不叫你小姑呢?”
郑道竖起三根手指:“三个原因。一个是我妈的店需要人手,小姑留在我妈身边帮忙比较好;第二,做生意最好不要叫亲戚,小姑跟我们一家虽然不是真正的亲人,但我们都是把她当亲人的。亲人之间讲的是情义,生意讲的是利益,这两者之间是冲突的。
拿小姑来说,她要是在公司的话,不管表现好,还是不好,都是问题。要是表现得好,别人也不会认同她,觉得她是靠关系上位的;要是做得不好,那问题就更多了,还不好处理,一处理可能就伤感情了。家族企业有个特别显著的特征,员工普遍没有归属感。如果是一般性企业,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严重,但我做的企业前面有无数强敌在等着,是强竞争的行业。整个公司上下必须团结一致,必须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杀出来。
第三,刚才已经说了,明年我会开一家样板店。这家店非常重要,很多东西都必须摸索,比如货架如何陈列,货物如何摆放等等,必须形成一套规范化、精细化的标准,这样等到大规模扩张的时候才能将这套标准复制,确保连锁店不会走样。所以,对店长要求就非常高,不但要心细,要能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还要有一定的审美。小姑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性格又粗枝大叶的。让她做普通店长倒是可以,让她做样板店店长肯定不行。”
说到这里,郑道看着林樱,问道:“怎么样,愿意来给我帮忙吗?”
林樱抿着嘴,凝视着郑道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郑道的双眼好似深潭,什么也看不出来。好几秒钟后,她收回了目光:“愿意。”
郑道笑着伸出右手:“欢迎加入正道集团。”
林樱心想真自恋啊,竟然用自己的名字给公司起名字。她虽然在心里小小鄙视了郑道一下,但还是伸出右手,轻轻握了握郑道的手。
在握住林樱右手的刹那,郑道微微一怔。他牵过很多女孩的手,但这双手跟他牵过的女孩的手都不同,很像母亲张清芳的手,非常粗糙,手指甚至有些僵硬。
在文学作品中纺织女工的手是美丽的,是灵巧的,在纱锭间翻动,像春燕在白云中飞舞。但现实是纺织厂内棉尘、飞絮多,糊在女工们的皮肤上形成一层薄膜,使皮肤得不到水分,久而久之,她们的皮肤会变得粗糙,失去弹性。
郑道对林樱没有同情,只有尊敬。和那些“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女孩相比,这双手要高贵得多。
快两点的时候,郑道和林樱离开花园,走进办公楼,找到了负责登记的办公室。走进办公室的瞬间,郑道就看清楚了房间里的摆设。这是公司的会议室,有一间三十多平方米,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条形的会议桌,在桌子一侧坐着五个人。
其中三个是青纺厂的人,一个是谢全安,反彭云龙团队的核心成员,另外两个是青纺厂行政科的人。剩下一男一女穿着政法系统的服装,肩膀上有肩章,头上戴着大沿帽,是罗华军他们请的公证员。现在公证员还没有自己的制服,穿的都是政法系统的服装,其实这样也有好处,看起来更具权威性,给人非常正式的感觉。
一般公司的股东大会都是请律师出席并见证股东大会,从法律的角度对股东大会的公正、公平出具意见。青纺厂情况比较复杂,公司股东和管理层矛盾极深,互不信任,而律师出具的意见书并没有法律效力,彭云龙他们不一定会认。
公证处属于司法系统,是代表国家行使证明权的组织,只要公证机构作了公证,那股东大会的结果在法律上就是有效的。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罗华军他们聘请了公证处的公证员,对整个股东大会进行全面公证。公证员通过会前审查,现场监督股东大会的全过程,对股东大会到会人数、参会股东持有的股份数额、授权、每一表决事项的表决结果、会议记录、会议程序等事项进行审查监督,从而确认其合法有效性。
谢全安看到郑道进来,顿时笑了:“郑道,你终于来了。中午老罗还问我,你有没有来登记。”
郑道笑道:“我既然答应大家参加股东大会,就一定会来的。”他转头对林樱道:“我的授权书比较多,花的时间比较长,还是你先登记。”
林樱点点头,把身份证和股权证取出来,放到谢全安面前。谢全安等公证员检查确认后,将林樱登记在册,然后将股权证留下,身份证还给了林樱。
郑道走上前,打开背包,将厚厚一叠股权证,委托人签署的授权委托书、委托人身份证复印件,以及他本人的身份证取出来,放到了谢全安面前。
女公证员见郑道拿出这么多股权证,十分惊讶:“你挺厉害啊,竟然有这么多人委托你参加股东大会,代他们投票。”
郑道谦虚地道:“没什么厉害的,只是我比较闲,大家就让我来投票。”
谢全安介绍道:“韩梅梅同志,你可不要看郑道年轻,就小看他哦,他可是我们的小诸葛。召开这次股东大会,包括请你们来做公证可都是他的主意。”
两位公证员介入青纺厂股东大会有些日子了,对郑道的事略有耳闻。此时听到郑道就是罗华军等人推崇备至的那个小郑,他们不由打量了郑道一番,心里啧啧称奇,原来谋划一切的,竟然是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真不可思议!
趁两位公证员检查授权文件的机会,郑道和谢全安聊了起来。他先问股权登记的情况,然后将话题转到了彭云龙身上。最近两天,罗华军他们通过委托的形式,拿到了很多不敢或者不能参加股东大会职工的授权,彭云龙他们知道后肯定会有所动作。他有点担心这个,就道:“彭云龙他们什么反应,有来登记吗,有过来找你们的麻烦吗?”
谢全安摇头道:“没有。彭云龙几个手下都来登记了,彭云龙还没来。”说到这里谢全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快中午的时候,张兴祥来登记,我嘲讽了他两句,结果他对我说,不要以为你们搞委托就能赢,你们输定了。看他的样子不像吹牛,好像真的挺有信心的。”
郑道皱了皱眉,不像是吹牛,真的挺有信心?我们都已经拿到了足够多的委托书,彭云龙他们怎么可能赢。如果他们要赢,会怎么做呢?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好!恐怕彭云龙他们……妈的,要是他们这么干,还真有可能赢!”
谢全安诧异地道:“郑道,到底怎么回事?”
郑道焦急地道:“一两个话说不清楚。等你们登记完,我去找罗叔他们。”
五分钟后,公证员确认郑道的委托书有效,谢全安马上作了登记。
郑道收好证件,对林樱道:“你自己回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找罗叔他们。”说完,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向罗华军的办公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