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即使辛劳到死,他也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有些事,无论如何周全,也绝对找不到解决之法。
月华如霜,群宫如狱。御书房顶,一位红裙青甲的佳人,姿态优雅地坐在琉璃青瓦之,黛眉促紧,口中喃喃自语。
说出的话,却是充满了沧桑与无奈。
“父皇,这就是你的想法么?”听着房中传出的清晰语声,嬛懿似乎第一次认识到了,何谓皇帝,何谓父皇,何谓昏君。
远处,数十丈外的地面,全副武装的禁军手执长枪,列队巡逻,却无一人察觉御书房的异样。
透过青瓦间隙,宋光宗神情激愤的样子映入嬛懿的眼帘。
“你说朕不思北伐?那你可知,如今这普天之下,除了那些不识刀兵之害的书生,还有谁愿意北伐?
百姓?
一群只顾三餐的猪狗之辈罢了,哪里还有先秦‘唐雎’的风范,只要给他们饭吃,认谁不是爹娘?
各地乡绅,商贾,士族豪门,一个个生怕自己的腰包被掏走一分钱,惶恐战祸烧身,失去如今的地位,休战还来不及,启战?
要他们打仗,本皇岂不成了穷兵黩武的暴君?纵观史册,死在这面的糊涂蛋可还少了?
你说我放任朝政,那你可知道,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往下,有皇后一系门阀逞威,结党私营,我孤身一人,何来周旋之力。往,有太皇压着,朕就连册封太子,竟也不得自由。
更何况,本皇已不再年轻了,时有脑疾作祟。朕自问,谁来坐朕这个位置,也不能比朕做得更好。
至少,朕守住了我大宋的国运。你一介武夫,也敢妄谈帝皇功绩。朕不过念你乃我汉室子民,武功冠绝当世,欲委以重任。
却不知,你竟无知至此。你们这些人,平时夸口能耐,真要你们拿出实际功夫,一个个又只会纸谈兵,说什么权臣打压。
可笑,世道本如此,连这也冲不破,岂能让朕相信,你们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毅力?
自古百姓最薄情。朕的功过,需要你们来定夺吗?”
一口气噼里啪啦说完,宋光宗满面红光,神情激荡。看得出来,这些话憋在他心中许久,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了。
如今遇李尚卿这个特殊角色,让他有了发泄的机会。
平日里,面对那些三公重臣,姬妾妃嫔,无不是勾心斗角,他纵然心中有怨,也是倾诉不得。
如今遇到李尚卿这等方外之人,又有实力与他坐而论道,宋光宗一时内心憋屈,竟是卸下伪装,肆意叨逼了个痛快。
看他这架势,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宝宝心里苦,说出来也没有人听……
李尚卿眯着眼,听完他的愤愤之言,嘻嘻笑道:“说得好,将一个皇帝心中的无奈和苦闷全说出来了。不得不送你一点掌声。”
“不过,并没有什么卵·用。正如圣所言,世道如此。你当不好皇帝,我们这些草民就要骂你,反你,整死你,史书也要漂黑你。
嘿嘿,至于你的苦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又不知道你们这群权贵者的游戏。那,那,那,我呢,就好心跟你说说,我们这些草民的真实想法。
你当了皇帝,生来就享有荣华富贵,坐拥天下一切,这本就是不公平了。
自然,你也该担起更多的苦衷。怎样,你要觉得苦,大可以退下来,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总有能搞定这一切的人,不是吗。”
说完,李尚卿好整以暇,随手慑来一本书,权当扇子扇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热,还是真热。
光宗脸色几变,沉默不言。
李尚卿所言,他又何尝不知。皇帝有皇帝的苦衷,贱民有贱民的无奈,士族有士族的规矩。谁能理解谁,谁又愿意理解谁呢?
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从来就是矛与盾的关系。更何况,比起后世的民·族主义,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民族大义。
除了书生文人,少数智者,大多没什么家国观念。
话说到这里,无论是李尚卿,还是宋光宗,都已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趣。
一者,不太想计较这些破事儿。一者,早已身心俱疲。
果然,只听宋光宗颓然道:
“世事难解,既然朕无论怎么做,都免不了背负骂名,朕又何必劳心劳力,费力不讨好呢。像如今这般逍遥自在,乐得终老,岂不美哉。天下社稷?管他去死。”
李尚卿二郎腿一手,身子猛然向前一倾,道:“你就不怕葬送了你赵家的江山?”
光宗一听,似疯病爆发,身子剧烈颤·动,笑道:
“古往今来,王朝更替,就像四时轮序,自有定数。若那些贱民能夺了我的江山,那是天定。若夺不了,也是天定,朕何须枉费心机。”
“咳咳,老实说,我有点儿佩服你了。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其实也挺超越时代的。”
“哼……”
“可惜,虽然你是这么想的,但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却不这么想。我只问你,若是给你一个当‘明君’的机会,你可愿尝试一番。”
光宗身子蓦然一颤,旋即嘲讽地反问道:“给朕一个机会?你?”
“不错,就是我。”李尚卿嘴角一翘,冷笑道:
“赵惇,老子愿意叫你一声‘圣’,不过是对‘天子’二字的一丝敬意。否则,就凭你刚才跟老子摆架子,杀你并不为过。”
突转的话锋,让宋光宗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不明白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李尚卿,为何突然翻脸。
正疑惑间,只听李尚卿又道:
“作为皇帝,你的确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但是,老子告诉你,对于你们而言,老子就是仙,就是神。
老子这次进宫,原本也并非是为了找你。别惊讶,以老子观天测星,望气切脉,算准了你的那些儿子们,近期必定有所动作。这么说,你可明白?”
“大胆,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子在说,有人要篡位,你把老子怎滴。得了,别在我面前摆臭架子了。所谓帝王心术,我不比你知道的少。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们宋家皇帝不是爱搞祥瑞,给自己册封神位么。
老子送你一场祥瑞,助你稳住皇位,增添威望。你呢,助我在天下布道,如何。当然,如果你有心,也可以借此东风,筹备军力,以期重整河山。”
“布武天下,你果然是报的这个心思,这……”光宗一时眼神闪烁。
“你是担心习武成风,威胁到你赵家的江山?”
“……”
“若你是这个想法,那老子建议你再读读《过秦论》,想必,应该有所收获。”李尚卿随手将手中的书丢了过去。
书页迎风一翻,竟巧合之极,正好翻到那篇《过秦论》。宋光宗定眼一瞟,一行字映入眼帘:
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看到这句话,宋光宗心中蓦然一动,眼中微露挣扎之色。最终,犹豫纠结了茶盏的功夫,他还是长吸一口气,神色猛然坚定,道:
“好,朕可以答应你,不过朕有个条件。”
“说。”
“你若当真有仙人之能,那就请治好朕的脑疾。否则,朕活不过今秋,谈不成交易。”
“这……神经病无药可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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