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酒店的大床房醒来，吴则从杨晓芳口中得知了昨晚农合璧对他的邀请。
他有些纳闷，全国地质协会举办的技术讨论大会，基本上是各省知名专家齐聚，用武侠的话来说，那就是各大派掌门华山论剑。
他一个小喽啰，过去参加大会，充其量就是个不起眼的啦啦队。
既然农合璧当面邀请，他自然是却之不恭，在吃早餐的时候，专门找到农合璧，当面同意了他的邀请。
验收结束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吴则回到了公司。
这次出去验收，余恩钛没有跟随出去，只是派遣了杨山河、焦文治等骨干技术员过去，后勤招待方面又有吴则和杨晓芳负责。
他是想去参加野外验收的，吴则没同意，而且给他特批了长假，主要是之前做项目连续出野外两個多月，想让余恩钛在家多陪陪年迈的父母。
结果回来一问才知道余恩钛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办公室，没有回省城。
回来第一时间，他就到副总办公室找到余恩钛，“怎么没回家看看？”
“家里有什么好看的，老婆跟我闹离婚，孩子长年累月被老婆灌输各种负面情绪，对我是爱答不理。”
余恩钛还在敲打着键盘，噼里啪啦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吴则还真不太了解余恩钛的私事，今天才听说他的婚姻状况。
“怎么还闹离婚呢？”
“闹了两三年了，要离不离的，反正就这么一回事。”余恩钛似乎也是麻木了。
“为什么？”吴则谨慎的询问。
“我从大学辞职之后，就没往家里拿钱，反而把手里的积蓄掏空了，家里开销一直是老婆的工资撑着，她心里闹别扭呗。就那点破事，说起来心烦。”
余恩钛终于抬起头，视线从眼镜上沿斜射上来，“有事？”
“验收很顺利。”吴则随意的坐到了沙发上。
“我就料到会是这样。这么重要的找矿成果，那些专家都是老狐狸，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故意刁难。”余恩钛一副成竹在握的样子。
“确实是顺利的有些过分，资料都不需要修改很多。”
吴则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茶几，“要不给你办公室弄一套茶桌和茶具？”
余恩钛连忙摆手，“不用，我没时间喝功夫茶。就算喝茶，我用一个大杯子，泡一杯喝一天就行了。”
吴则微微点头，也就不多说，而后又沉吟道：“过完年，咱们又得开启新的征程了。”
“哪有什么征程，明年的项目，还没着落呢。”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明年的项目计划，之前跟国土厅的邓飞榕喝酒，他透露了一个消息，明年省内的地勘资金投入，可能会侧重点往稀土矿方面。”
“稀土矿？”
“嗯。”
“可以啊，咱们省内稀土矿资源丰富，重稀土矿的储量名列全国第一。只要能申请到资金，我觉得稀土矿有很多地方都是大有可为的！”余恩钛显然是对稀土矿颇有些研究，所以表现得很兴奋。
吴则看到余恩钛这种自信的表现，顿时心里有底了。
再一次的感慨能够请来余恩钛，真是花多少钱都不过分。
“我的想法是这样，咱们重点是在省内东南区域，尤其是南县，寻找离子吸附型的稀土矿。”
“好啊！”
余恩钛顿时眼前一亮，推了推眼镜，眼睛仿佛放光一般，“吴则，看不出来你对稀土矿也很有研究啊！南县那边，确实是稀土矿的主要找矿潜力区域！”
“看来咱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吴则不由得笑了起来。
“接下来咱们就先搜集资料，过完年，去现场踏勘，然后编写立项报告！”余恩钛立刻就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吴则觉得没有问题，这个事情也不需要他跟余恩钛多废话，直接就全权让余恩钛去负责项目的筹备了。
出了副总办公室，他拐到隔壁的财务办公室，敲了敲厚重的防盗门。
“门开着，你直接进来就行了，又没有别人。”杨晓芳抬头看到吴则，语气有些生冷。
吴则发现自己在公司没有很威严的形象，尤其是在杨晓芳这个财务主任面前，更是时常成为嫌弃的对象。
他倒是很享受自己在公司的角色，背着手信步走进去，低头瞄了一眼杨晓芳正在皱眉查看的文件。
“忙呢？”
“忙的要死，别看咱们公司小，但各种账目多得很。前段时间你们在野外，我一个人在公司也是天天加班，扎帐、报税等等，全都得我一个人做。”
杨晓芳也就在吴则面前才这样发牢骚，“现在项目结束了，项目的各种账单，又得整理一遍。必须得尽快搞完，然后好放假过年。”
“你真的是撑起了咱们公司的半边天！”
吴则趴在桌面上，含情脉脉的看着杨晓芳，“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别肉麻了，我正忙着呢，没空理你！”杨晓芳抬起头，给他一个白眼。
吴则保持着笑嘻嘻的样子，“公司账上有多少钱？”
“大概540万元吧，石墨矿项目还有差不多100万元没有到账，这笔钱估计得年后才能拿到手了。”
“不少啊。”
“看起来不少，但其实没多少。”
“石墨矿项目的野外补贴，都发了吗？”
“早就发了，你们从野外回来全都发了，当时给你签字了。”
“钻工的工资和进尺奖励呢？”
“也都第一时间发了，工资按时发，奖励都是钻探工程结束，工作量统计之后，第一时间就发了。”
“那就好。”吴则笑呵呵的，“公司账上有那么多钱，加上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你看，年底奖金，还有石墨矿项目的奖金，发多少合适？”
“你说呢？”
一听要花钱，杨晓芳直接撂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着吴则，圆溜溜的眼珠子凶巴巴的，像是一只展现威慑力的猫咪。
“要不拿出50万元发奖金？”吴则目前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你可真大方！”
杨晓芳哼了一声，而后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公司有一场到期的380万元的银行贷款，加上利息，一下子得还470万元！”
“这么快就到期了？”吴则倒没有忘了这笔贷款，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总觉得还贷款还很远。
“除了这笔贷款，你还欠着你堂叔30万元！”杨晓芳又提，“这两笔钱加起来，就500万元了。你要是发50万元的奖金，公司就一分钱都没剩了！”
吴则挠了挠头，一时间有些为难，“这情况确实比较难。但兄弟们辛苦一整年，不发奖金也说不过去啊。”
“那你自己想办法，发完奖金，还完贷款，公司一分钱没有。等过完年，如果石墨矿项目的尾款没能及时收到，到时候工资都发不出来，要申请下一个项目，也得有一些钱才能做事，看你怎么办！”
“我想想办法吧。”
吴则没有着急上火。
公司虽然欠着贷款，但过去一年公司的经营越发走上正确的道路，而且资质也从丙级升到了乙级。
他还想着过完年，多招一些人，申请物探资质和钻探资质。
公司处于良性发展阶段，其实并不太担心钱的问题，除非自掘坟墓。
“你想办法吧，我只负责管钱，其他事情当然就是你负责咯。”杨晓芳没什么好脸色。
吴则略微想了想，得去跟吴阳列见面聊聊才行。
“对了，咱们今年还是多多少少发点奖金，35万元吧。25万元项目奖金，10万元年底奖金。咱俩今年就不发奖金了。项目奖金和年底奖金一起发，看起来数字也不会少，显得就不会比去年寒酸了。”他笑呵呵的跟杨晓芳商量。
“你是老板，你说要发钱，我就发钱，但是过完年没钱发工资，你就别难受就行。”
“放心啦，我有办法！”吴则伸手揉了揉杨晓芳的头发，一副宠溺的样子。
杨晓芳却是在生闷气，哼道：“你就是穷讲究，发完奖金，等到没钱了，看你怎么办！”
“发了钱，明年一定会赚更多钱，你放心好啦。”
吴则没太担心，看杨晓芳桌面上堆着一摞摞财务资料，便有些心疼老婆，“明年咱们还是招一两名出纳和文员，你一个人太忙了。”
“钱没赚多少，光想着花钱的地方。”杨晓芳又给他甩过来一个白眼，“等明年有新项目了，再想着找人的事情吧！”
“一定有项目！”
吴则笑呵呵的转身离去。
“对了，晚上去地质六队吃饭，他们单位聚餐，乔队长特意跟我说了，要咱俩一定要去。”杨晓芳对着吴则的背影喊道。
“好啊，我喜欢聚餐！”
吴则不但自己去地质六队吃饭，还把所有公司员工都喊上了。
公司每个月都会给员工的饭卡里面充钱，员工用饭卡在地质六队的食堂刷卡吃饭。
今天地质六队搞聚餐，每一位员工都有充足的理由参加。
他们浩浩荡荡到达了地质六队，办公楼前空旷的停车场，车辆清理一空，打扫干净，摆上了几十桌丰盛的菜肴。
白斩鸡、白斩鸭、扣肉、猪脚……飘香四溢。
除了地质六队的职工，他们的家属也能过来参加聚餐。
吴则他们过来的时候，地质六队的人一个个端着餐盘上菜，有的人在码放凳子，有的人穿着围兜站在一旁抽烟。
看得出来，这一场丰盛的晚宴，都是地质六队的职工自己动手准备的。
乔康已经在呼朋唤友，招呼一些老领导、老同志入座。
他抬头一看，看到吴则领着呼啦啦一群人过来吃饭，顿时脸一黑。
他邀请吴则和杨晓芳过来吃饭，可没邀请他们全公司的员工！
这一看，得给他们准备三桌菜才行！
之前也没把他们计算在内，要是职工家属来得多了，恐怕都不够地方坐。
“乔队长，恭喜恭喜！”
吴则迎了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表达祝贺。
“恭喜什么呀。”乔康黑着一张脸。
“大摆宴席，肯定是大喜事！”吴则笑哈哈道。
“没什么喜事，就是过年前，单位聚餐一下，这都是惯例了，只是今年搞得比较丰盛。”
乔康目光越过吴则看向他身后的乌泱泱一堆人，心情很是惆怅，“你们……”
“我们不用招呼，乔队长，你忙你的。”
吴则说着，转身朝身后的人喊道：“自己找位置坐，今天乔队长请客，大家一定要给面子，吃好吃饱！”
“是是，大家不用客气。”乔康皮笑肉不笑。
他就知道吴则这小子脸皮厚，早知道不喊他过来吃饭。
“我们就不客气了。”
吴则就喜欢这种宴席，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红白喜事，那时候穷，一年难得吃一顿肉，碰到宴席就能敞开了吃肉。
“吴则，你过来跟我坐一桌，好久没跟你聊聊了。”
乔康很恼怒吴则带来那么多人，但对吴则这个人，始终挺欣赏的。
吴则有些犹豫。
他知道乔康是个酒鬼，跟乔康坐一桌肯定得喝不少酒。
“也好。”他很快坐到了乔康的旁边。
“好久没到我这里来了啊。”乔康国字脸很严肃。
“乔队长您忙啊，莪没什么大事哪敢过去打扰您！”吴则笑着打趣。
“你得了吧，你比我还忙！”
乔康哼了一声，扭头咬牙切齿道：“我刚得到消息，你们公司那个石墨矿项目，勘探发现了一个大型晶质石墨矿床，是不是真的？”
“乔队长的消息渠道肯定是非常准确的，不用怀疑！”
“呵，你小子真的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一个项目比一个项目大！”乔康眼里分明是嫉妒，“你现在是家大业大了，日理万机，你比我还忙！”
吴则看着周围乌泱泱的地质六队职工和家属，这才叫家大业大。
“你们今年聚财，白这么大阵仗，看来这一年也没少挣钱啊。”
“得了吧，就一个石墨矿调查项目，三百万元。还有一个商业项目，不到两百万元。两个项目加起来，还不够你一个项目！”
乔康作为六队队长，掌管财米油盐，知道各中辛苦，这点钱，也就勉强够单位的各种开支。
“乔队您谦虚，你们在酝酿着大项目呢。再说了，你们之前做的铝土矿项目，上千万的资金，够花多少年了。地主家有余粮，我们这些无产阶级，也就勉强维持温饱。”吴则插科打诨道。
“你这一年，一个锡矿项目，一个石墨矿项目，差不多也有一千万的勘探费！”
乔康实在是对吴则忍无可忍，哼道：“你少在我这里哭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