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银谷，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天忍不住说道。
一直以来，齐天都相信是火鸟执行了对藏银谷的杀戮。
因为火鸟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并且现场的痕迹，也很符合火鸟的能力特征。
而火鸟自己，也多次承认了这件事情。
但偏偏，当时甘菊就在自己身边，正在进行着孜孜不倦的盾构机作业。
所以说虽然有不少次，齐天都在疑惑，甘菊在天空旅团究竟原本是什么位置。
但是最终少年还是将她和火鸟区分开来。
因为很简单，既然那天晚上，是火鸟在进行屠杀。
那么在自己身边的甘菊，就不可能是火鸟。
更何况火鸟和甘菊的说话方式，发色与瞳色都完全不同，只是身高上有一定的相似，让齐天把火鸟和甘菊完全对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天让齐天意识到不对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甘菊已经不屑于隐藏了。
她先是直接说了，黑糖的副作用这个世界只有她和商陆两个人知道。
但问题是，甘菊之前也说了，负责黑糖的人是火鸟，她是那個更加强大与杰出的药剂师。
而最后摊牌的时候，甘菊是真的装都不装了。
然后就是甘菊最后直接用了和火鸟一样的声音和语调说话，那实在是太熟悉了，齐天一瞬间就判断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
但问题是，如果没有甘菊最后这装都不装的表现，甘菊继续和火鸟撇开关系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就出现了最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当天藏银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烈鸟曾经想要告诉自己，但是还没有说出口，她就已经消失了。
火鸟说是她亲手所杀。
那么现在看来，就是甘菊亲手所杀。
因为火鸟并不知道火烈鸟要见自己。
但是甘菊知道。
因为回来之后齐天给甘菊说了火烈鸟的事情。
而甘菊则很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天藏银谷发生了什么。
为此她不惜杀了火烈鸟。
“那天傍晚，我，青鸾，枭，火烈鸟四人来到藏银谷，封堵所有出口，火烈鸟正式炸毁矿洞出口之后，就开始了屠杀。”商陆淡淡说道：“除了那个村长老头，所有的村民都是普通人，杀起来比起杀鸡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真正比较难的地方在于，怎么让甘菊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我做的。”
“所以火烈鸟提出了那个主意。”
“将所有的尸体烧毁，然后留下火焰飞鸟的标记，这是对于火鸟的警告。”
“而尸体本身，则被组合成了姑获鸟的图案，用来进一步告诉甘菊，这代表我的愤怒与威胁。”
齐天沉默。
商陆这个当事人的亲口诉说，让齐天彻底明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甘菊在被困到矿洞之中就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不顾一切想要出去看看究竟，而在看到了燃烧的村落，与满地的尸体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是谁做的。
那一瞬间情绪的崩溃，不仅在于全族被杀的麻木与痛楚，更在于做出这一切的人是商陆。
她完全不认为会这样做的商陆。
她和商陆整整两年的交情，合作亲密无间，就因为她一个任性的离开，商陆就要给她这样的惩罚和教训吗？
甘菊完全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那甘草。”齐天下意识地说道。
当时认为，甘草是侥幸逃脱了屠杀的幸运儿。
但是现在看来——为什么是甘草逃脱了屠杀呢？
甘草几乎是对于甘菊而言最重要的亲人了。
“故意留给甘菊的。”商陆面无表情地平静说道。
“如果全杀光了，那么就没有控制她的手段了。”
“以她的性格，绝对会来找我拼命的。”
齐天在心中点头。
因为那天，甘菊的第一反应是——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但是当见到甘草的那一瞬间，甘菊所说的话，就变成了对不起。
如果没有留下甘草，那么可能甘菊直接就会找商陆火并了。
但是甘草在那里，甘菊就必须投鼠忌器。
对于操纵人心，虽然商陆表面说自己只是个不懂说服，只会恐惧与支配的怪物。
但是本质上他对于人心的把握极准。
只是对于甘菊而言，她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商陆的恐怖。
别人说杀你全家，那么至少也是先说了才杀。
商陆灭你全族。
连最初的警告都不屑于警告。
他直接来真的。
而与此同时，齐天也瞬间明白了火烈鸟是为什么被杀的。
首先，火烈鸟是那天藏银谷惨案的直接凶手。
一直以来，火鸟都将这件惨案直接揽在自己身上，因为在她看来，那全村的人就是她自己杀的。
她甚至不屑于，或者说麻木于不探求那天晚上的真相，以免让自己受到二次的刺激和伤害。
但是只有一点，那就是甘菊清楚的知道，那天晚上，并不是火鸟害了全村人的性命。
而当火烈鸟以那天晚上的真相为诱饵劝齐天去喝酒的时候，甘菊一瞬间就明白，火烈鸟参与了那场屠杀，并且，一旦火烈鸟将那晚的真相对齐天和盘托出，那么齐天破除了火鸟是藏银谷惨案的真正凶手的固有印象之后，甘菊和火鸟的联系也会随之被齐天发现。
两相印证之下，火鸟几乎毫不犹豫地当机立断，强行截杀了火烈鸟，并且代替对方给了齐天应有的警告。
“火烈鸟是火鸟杀的。”齐天平静说道。
青鸾找他求证过，而且从事后看来，火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惩罚。
因为即使在天空旅团内部，所有知情人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都是统一的。
那就是商陆非常亏欠火鸟。
山鹰对于齐天的一系列善意，几乎都是建立在火鸟就是甘菊这一大前提下。
而就像商陆所说，藏银谷惨案发生的时候，山鹰确实不在现场。
“是的。”商陆平静说道：“顺便提一句，枭也已经被你杀死了。”
“我知道让你选择枭作为对手是山鹰的意思。”
“但事实上，枭并不是六名白银面具中最弱的那个。”
“相反，他实力能够排得上山鹰之外的前三。”
所以说，当初藏银谷一共有四个凶手。
齐天和火鸟在不经意间，已经杀掉了两个。
只剩下了青鸾和商陆这两个罪魁祸首。
“你把我们困在矿洞之中，难道就不怕我们被困死在里面吗？”齐天反问道。
商陆平静望着齐天：“对于甘菊而言，她总能出来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的目标是让她无法快速脱困影响我的计划。”
齐天沉默。
甘菊的火之心，确实很适合在这样的矿洞中爆炸脱困，这一点就算是她的巅峰能力火鸟就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就算说没有自己的帮助，甘菊用两天，三天还是可以从矿洞中把自己挖出来的。
只是那样就更加没有意义了。
无论如何，商陆所表现出来的冷酷和残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始终都表现出来的那种淡然和漠不关心。
毕竟在商陆看来，他屠杀藏银谷全村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重视的大事。
做了就是做了。
“甘菊，她是什么时候回到你身边的？”齐天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商陆望着齐天，笑了起来：“你猜？”
“我猜不到。”齐天摇头说道。
“你们脱困的那天夜里，甘菊她就回到了我身边，她向我认错，并且告知了棘北歌的动向，让我可以从容安排应对那位城主大人的措施，想不到吧。”商陆淡淡说道。
他很得意，但并不是特别得意。
他杀了甘菊全族，但是甘菊还是要忍辱负重回到他这里认错，这让商陆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满意。
也为甘菊的识时务而非常满意。
齐天没有说话。
他想起来了那天回到神兵天铸铁匠铺的时候，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的时候看到满院子都是飘起的床单，甘菊用了几乎一天的时间做了铁匠铺小院里所有的家务。
所以说那个时候甘菊根本就没有休息。
她用无休止的家务和劳动麻木的不仅是她刚刚遭受灭门惨案的悲痛与绝望，更是麻醉自己重新回到商陆身边的耻辱与不甘。
所以在白银溪流的那个晚上，独自在帐篷中的甘菊才会发出那样绝望的抽泣与怒吼。
她那个时候一定很想和商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但是，她没有办法。
甘草还活着，她必须要为甘草考虑，要为甘草负责。
就算甘菊知道甘草是故意留给自己的。
但是甘菊依然要感谢商陆。
齐天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不理解甘菊的处境，与她所遭受的折磨与苦难。
所以，在那天的天空旅团集会上，面对棘北歌的攻击，甘菊不闪不避挨了那一下。
那一刻，她或许真的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可是棘北歌手软了，没有一击必杀，而商陆在她身后的怒吼，才将这个少女彻底唤醒，她用尽全力击败了棘北歌三人，然后自己身受重伤，还要接受大庭广众下商陆的质问与凌辱。
即使这样，她依旧要保证对商陆的忠诚。
因为她要为甘草考虑。
甘草是藏银谷唯一的幸存者，是她最心爱的弟弟。
她只能忍耐，她必须忍耐。
然后齐天这才想起来，即使这样，火鸟还是赶在自己前面回到了兰阴城，现在算起来，是火鸟带着商陆一起回城，这样商陆才有时间挟持棘青雪，而甘菊自己则可以回到神兵天铸，装作无事发生。
接下来才是自己的自作聪明。
自己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甘菊身上的所有事情。
她曾是天空旅团的成员，然后因为违抗商陆的命令所以被商陆惩罚，惩罚的方式就是杀死整个藏银谷的村民。
那个时候自己只能够想到这一点。
虽然从结论上没有错，但是距离真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齐天没有猜到甘菊就是火鸟，也没有猜到甘菊所拒绝的那个命令就是制作黑糖。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就猜出来，相信甘菊一定会承认自己就是火鸟，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会容易很多，两个人最终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矛盾，齐天心中其实一直都很在意为什么甘菊明明知道几乎所有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明明已经是战友了，已经彼此立下誓言了。
但是为什么？
甘菊要那样谜语人。
让她做的事情，她做的滴水不漏，但是你不让她做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做。
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甘菊就说了。
“未来你会后悔的。”
“我也会后悔。”
她这样说了，但是她还是和自己订下了那个反抗商陆的盟约。
不对！
齐天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忽略，或者说当在意的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少年看向商陆，在之前的沉默之后，齐天望着商陆开口道：“你一直知道甘菊和我们在一起，那么，你是如何询问火鸟这件事情的？”
这让齐天彻骨生寒。
甘菊一直都和齐天在一起，但是长久以来，齐天一直以为甘菊已经脱离了天空旅团。
但是现在知道，甘菊就是火鸟，所以说，一直以来，甘菊都在暗中以火鸟的身份行动，那么自己这边，安岚不愿加入天空旅团，自己对于商陆的态度几乎昭然若揭。
面对这种情形，火鸟是怎么做的？
商陆又是怎么做的？
齐天不知道，齐天也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在那个时候，这根本就是完全考虑不到的思维死角。
“我感觉很有趣。”商陆望着齐天笑道：“我知道你打算反抗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你做出实际的动作，我其实没有怎么问过关于火鸟这件事情。”
“因为。”
商陆笑容非常灿烂。
“她求我了。”
“她求莪不要在意你，不要难为你，就当做和你玩一场有趣的游戏，权当做一场无聊的消遣。”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非常在意你。”
“非常非常在意你。”
“和在意甘草一样在意你。”
“她从来没有求过我任何事情。”
“但是对于你，她求了我两次。”
商陆哈哈大笑着说道。
“我当时，甚至都嫉妒得发了狂。”
“但是，过后，我感到了非常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