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握紧了拳头。
是啊，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在自己看来，那个时候的甘菊，又丧又悲伤，几乎对生活失去了信念与希望，自己就这样信誓旦旦地许诺说要拯救她，但是如何拯救呢？
他当时只是简单地想着。
只要打倒了商陆，只要杀死了商陆就好。
自己只是在认为甘菊太过于脆弱，太过于阴郁。
但是那个时候甘菊自己承担着什么？
齐天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齐天知道了。
甘菊在自己这边陪着一起玩过家家的复仇游戏。
她自己则背地里在替商陆没日没夜地研制黑糖。
她一直想要搬走，是因为她来回两边奔波很容易暴露，也因为她内心巨大的负罪感在作祟。
那個时候她一直都在这样说。
说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蠢女人。
说自己只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可悲的存在。
那个时候的甘菊，究竟对自己有多厌恶，齐天现在明白了。
只能说——她没有自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或者说——她说自己答应过甘龙，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杀这件事情，几乎是维系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在这种情况下，甘菊还要向商陆苦苦祈求，祈求商陆可以高抬贵手饶自己和安岚一命。
她。
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少年紧紧咬住了嘴唇。
“对了，顺便说一下。”商陆望着少年的表情开心极了。
“甘菊给我研究黑糖的条件，就是保证你和安岚的安全，在你主动挑衅想要杀死我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会留你一条性命。”
“这是我们之间达成的约定。”
然后，甘菊选择了去黑荆棘拍卖行工作。
现在看来，拍卖行的工作就是甘菊的掩饰，这样甘菊才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枫叶谷继续她的研究。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
还有，去狩猎风羚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无法用接近十天的时间离开兰阴郡，这意味着要断掉黑糖的研究，是商陆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拒绝。
现在看来，当初无法理解甘菊的地方，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她承担了那么多，隐藏了那么多。
但是她最终得到了什么回报呢？
黑糖研究成功，一切告一段落。
然后商陆直接近乎恶趣味地将一颗黑糖作为奖励给了齐天。
少年无法想象当初的火鸟看到这个场景，是怎样的窒息。
作为黑糖的制作者，甘菊当然对黑糖的底细一清二楚。
这本来就是她在受到极度的胁迫与压力下制作出来的东西，是她最痛苦与最悔恨的造物。
然后转眼间，黑糖就要被她眼下最在乎的一个人吃掉，然后成为商陆的工具和傀儡。
少年那个时候不清楚。
但是现在，他终于理解了那个时候甘菊的举动。
甘菊没有办法告诉自己黑糖的副作用，因为她此时完全被商陆所控制。
她有太多秘密没有办法说出口，因为就像她所未说出口的那样，她是通过祈求，通过制作黑糖为代价，才保住了自己和安岚的命。
然后现在，为了阻止自己服用黑糖，就把商陆的秘密与计划和盘托出吗？
然后呢？
然后让商陆心满意足地把自己这边当着甘菊的面全杀光吗？
因为是甘菊自己先违背了诺言？
所以甘菊在那个小树林，用直接戳肺管子的话去刺激齐天，想要断掉齐天吃下黑糖的念头，她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和尖锐。
但是结果呢？
结果齐天用单纯的情绪输出怼回去了。
“我想修行。”
“这有错吗？”
齐天就直接这样说道。
甘菊无言以对。
她的回应是：“或许我生来就是这样一个恶人，我很抱歉。”
“我没有立场反对你了，齐天。”
“我只能选择，尽量以我的方式，来帮助你。”
接下来就是甘菊的一连串暴走了。
她被逼到了墙角，所以不得不做一些事情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
所以在得知了火烈鸟就是藏银谷的直接凶手，并且火烈鸟还想通过告诉齐天藏银谷惨案真相的方式来挑拨甘菊与齐天关系，她直接第一次强行出手，彻底杀死了火烈鸟。
然后亲自和齐天见面，面对面警告齐天不要吃黑糖，以及尽快离开兰阴郡。
或许这个时候，甘菊已经对于齐天的过家家复仇游戏彻底失去信心了。
她曾经想过要相信齐天会创造奇迹，但是少年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
甚至她已经警告了那么多次黑糖就是个根本就不能跳的坑。
齐天还是义无反顾自作聪明地跳了进去。
甘菊也想过阻止棘北歌让棘青雪吃下黑糖，否则棘北歌也同样会被商陆完全控制。
为此她求助齐天，想要一石二鸟，但是最终齐天反而有些被棘北歌说动，甘菊没有办法，只能自己铤而走险去毁掉齐天手中的黑糖，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只要齐天手中还有黑糖，她就多去几次能毁多少就毁多少。
她那个时候已经自暴自弃，就算齐天找她对峙她都不怕了。
但是甘菊怎么也没有想到，齐天竟然会直接回去找棘北歌，然后当着棘北歌的面就吃了黑糖。
并且还自作聪明用隐藏黑糖气息的方式，想要瞒过甘菊。
但是齐天并不知道，甘菊作为黑糖的制作者。
齐天吃没吃黑糖，她还不清楚吗？
还看不出来吗？
甘菊——真的忍了齐天太久了。
很难说最后甘菊揍齐天的那顿，有没有公报私仇的成分。
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齐天吃下黑糖的那一瞬间，少年就已经输了。
他将会不可避免地成为商陆的傀儡和工具，逐渐失去自己的自由意志，最终完全变成黑糖的奴隶。
甘菊，曾经确实对齐天报以厚望，曾经希望少年能够给她带来奇迹。
但是最终呢？
齐天给她的只是双倍的折磨。
原本承受巨大的道德谴责和内心压力回到商陆身边，并且制作让她无比煎熬的黑糖，对于甘菊来说就是一件痛苦地想要自杀的事情了。
但是因为齐天，她还必须扮演甘菊这个角色，用一张面具假惺惺地对待那些温柔善良的人们，他们每对自己夸奖赞美一次，对自己流露出任何的温柔，都让她自己内心如同刀割，痛苦万分。
可以说扮演甘菊给她本身带来不了任何的喜悦，只有更多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而给她最致命一击的反而是齐天自己。
甘菊所制作出来的黑糖。
让她痛苦悔恨生不如死的黑糖。
所诞生的第一个牺牲品。
就是齐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