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新海界的国道，车子一路疾驰，路上好几次周长年都开口询问什么时候放自己离开，张力都是桀桀怪笑，并不做回应。
周长年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心想这神经病不会真想弄死自己吧？
但是周长年好几次想动手，但是最终还是忍下来了。
主要他很清楚，一旦真动手了，那必定会有一方咽气才会结束，而自己和张力之间，他多少没点底气。
离开新海后，渐渐进入汝城界了，周长年终于忍不住了，急切开口道。
“张力，我这车是新海牌，要是到了下个收费站，一旦引起当地治安员警惕，只需要一个电话，我们就暴露了！”
张力脚踩在油门上，微微停了停，这才没好气道。
“我心里有数！”
说着，汽车沿着国道继续疾驰。
很快，前方马路两旁，稀稀拉拉出现一些简易房屋搭建的饭店住宿之类的招牌。
整个九十年代，到新世纪前十年，国道上的饭店，兼职住宿的野店，遍布全国各地。
这种饭店，怎么说呢，方便的确是方便了长途司机，但是乱的确是够乱。
让长途司机念念不忘的是这些饭店，很多都有皮肉生意，甚至很多女服务员老板娘，都会兼职赚点外快。
黄，赌，面粉，山寨长短枪，这种地方，很多都是中转站，很多跑长途的，都在这种地方交易。
总之这种地方，牛鬼蛇神各种牛马，遍地都是。
当然，如果你是普通长途司机，看紧点自己的钱包，看紧点自己的油箱，只吃饭住宿，其实也没那么多屁事。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自己要是露出不干净的屁股，人家宰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张力开着儆车，渐渐也放慢了速度，他目光在周围扫视。
他在寻找其他交通工具。
周长年他的确并不打算干掉对方，主要也没啥好处，对方回去也不敢乱逼逼，或许还能给自己打掩护，干掉对方弊大于利，完全没必要。
正如周长年说的那样，这里已经是汝城地界了，这车完全没必要再向前了。
一连路过三家马路饭店，张力都未停车，直到在第四家饭店的时候，他猛地停住车。
因为他看到两辆黑色小汽车，而且一看，很熟悉的款式，都是小日本的车，一辆尼桑，一辆皇冠。
妥了！
张力随即把车转向饭店方向驶去，很快便停在门口车位上。
说实话，这样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經车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凌晨四点，确实有些吓人。
这个点，其实也没客人了，但是饭店灯光还亮着，前台也时常有一个服务员坐着。
服务员小翠正打着瞌睡，被灯光闪烁，睁开眼，抬起脑袋便朝外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顿时吓得睡意全无，连忙站起身，不等那經车进来，她小跑便朝后院跑去了。
这饭店有两层，其实就是简易钢架铁皮房，在后院，还有一个厨房，还有一排三间房。
除了老板睡一间外，另外两间，全部都是用来干皮肉生意的场地。
此时三件铁皮屋，只有第二间亮着灯，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小翠进了后院，顾不得已经是半夜，对着第一间熄灯的铁皮屋，就砰砰直拍，拍得霹雳吧啦响声大作，四周几间屋子里全吵醒了。
第一间屋里，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敲敲敲，敲你祖坟呀！”
说着，铁门当啷一声从里面拉开，七月的天气，开门的打着一个打着赤膊，身高一米八多的大汉，对方圆滚滚的肚子，加上一连络腮胡，这模样活生生的李逵。
“李逵”哈欠连天，看到是小翠敲门，准备骂人的话，收回肚子里，还未他开口，小翠就急切喊道。
“老板，外面来經察了！”
“李逵”一听經察，脸色顿时变了，顾不得理会小翠，朝屋内喊道。
“梅子，梅子，經察临检，快收拾，快收拾！”
床上的女人蜂腰肥腚，三十来岁的少妇，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听到經察临检，睡意顿时全无，连忙爬起身，顾不得自己还在一晃一晃的大灯，披上外衣，就开始收拾起来。
她先是急忙收拾床头的扑克，避孕套之类的全部收进一个袋子，接着又把抽屉中的钱连忙收起。
门口“李逵”一边朝另外几个小屋走去，一边朝小翠道。
“你先去招待他们，就说我马上出来！”
小翠答应一声，连忙小跑出去了。
“李逵”拍响第二个房间，里面传来有些不耐烦的骂声。
“李逵”直接骂道。
“别玩了，經察来了！”
里面听到經察字样，顿时一阵鸡飞狗跳，里面大门被人打开。
只见屋里有六七个人，都打着赤膊，烟雾缭绕，一张桌子摆在中间，上面全是钱和扑克。
这里显然除了皮肉生意外，还兼职玩两把服务。
而此刻，在饭店二楼一个房间，四名打扮明显匪里匪气的大汉听到楼下响声，几乎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其中一人朝几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那人眼神看向其中一人，语气不善问道。
“华子，怎么回事？”
那叫华子的年轻人脸上多了一丝惶恐，连忙摇头道。
“王队，我不知道呀，约好是明天中午交易的，不可能半夜出现问题呀！”
那王队看了一眼华子，明明很匪气的打扮，此时眼神中却全是坚毅之色，他站起身，朝几人打了一个手势，随即从腰间掏出枪，靠近窗边，侧身躲在墙壁阴影处，侧目朝外面看去。
屋内四人，明显只有华子是外人，另外两人也迅速做出戒备之色，一人看住华子，一人也凑到窗户另外一边朝外面观察。
门口张力二人刚停好车，张力已经嘱咐好周长年，等下想办法搞到车，就放他离开。
周长年看了看四周，这饭店孤零零的，方圆两公里就这饭店。
周长年真不想多生是非，但是没办法，只能听这煞神的了，想办法给他搞辆车，至于往后的事，再想办法吧！
好在这个年代，一般人都怕他身上这身皮，特别是做生意的，那更是避之不及。
张力停好车，直接便朝旁边的皇冠和尼桑走去，他要先看看车子怎么样。
周长年也跟随他一起观察这两辆车来，这一观察，周长年顿时一喜，因为他发现这两辆车，应该都是水车，也就是俗称的走私车。
实际上，目前国内开这类车的，很多都是水车，水车十万可以上路，真有完整进口手续的，翻三倍都难办。
很多有关系的，基本都是搞水车，再想办法在地方上牌。
但是真认真起来，这类车，都是不合法的，扣押罚款是常规操作，直接没收你也不敢声张。
总之周长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等下想办法唬一唬这车主，罚没一辆，让张力开走，问题应该不大。
周长年随即便凑到张力耳边，嘀嘀咕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力也不想生事，能不硬抢，那就最好了！
抬头看了看饭店那两个字，张力这才感觉肚子有些咕咕叫了，昨天中午摸进别墅，到现在还粒米未进，现在一停歇，肚子顿时开始示警。
张力眼神一动，随即开口道。
“既然如此，周局，那我们就吃一个散伙饭吧！”
周长年原本想尽快送走这个煞神，但是看到对方那冰冷的双眼，顿时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两人这才迈腿走进饭店。
而在二楼某个窗户，两双眼睛死死看着两人进入饭店。
窗户旁边的年轻人一直注视张力两人进入饭店，这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王队，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王队并没有回答年轻人的话，而是眯着眼，看着那辆經车，喃喃自语道。
“新海的牌照，而且还是市局的！”
屋内几人都有些忐忑起来，没办法，张力两人的行为实在太奇怪了。
他们一下车，就冲着他们的车过去检查，这要是说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都不相信。
这王队四人，其中三人都是汝城禁毒支队的，那个叫华子的，正是他们前几天抓的一名贩子小头目，华子交待，三天后，他们下一次交易，就在这个饭店。
这次他们交易的对象是一名外号“大胡子”的独狼贩子，这人极为警惕，也极为大胆，每次交易，只要交易环境有稍微不对，立即就会终止交易，为了抓住“大胡子”，这次他们大费苦心，做了好一番布置。
为了伪装，王队把华子的车原封不动开过来了，因为这个饭店太偏，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他们只出动了三名骨干伪装，剩下支援部队，在前后两公里外的几个饭店里。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只要交易的贩子一现身，便用隐藏好的高功率对讲机通知支援队伍，只要这边行动不顺利，或者对方察觉逃跑之类的，前后立即进行包抄！
交易时间就在明天中午，为此，他们也早早准备，为了不引起贩子们注意，这次全程保密行动，几乎不会出现任何經车經灯之类的出现。
而这半夜四点，突然出现的新海牌照經车，而且对方一下来就直奔华子的那两辆走私车，这要是没鬼才奇怪了。
张力两人刚进饭店，小翠刚好从后院跑出来，看到张力两人穿着的制服，额头汗水都冒出来了，气喘吁吁连忙大声喊道。
“两位經官，这么晚了，是想吃点什么还是住宿？”
小翠显然没啥经验，也或许是给后面老板报信，于是嗓门特大。
张力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这小姑娘气喘吁吁，眼神慌张，目光躲闪，他下意识就把手摸上腰间。
周长年连忙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道。
“没事，放轻松点！”
周长年是从基层上去的，对这种国道路边大饭店里面的小九九门清，这小妮子这么大声，显然是在提醒后院的老板，让老板赶紧收拾好。
显然这种地方，遇到穿制服的，明显心虚，又担心对方是来打秋风的，提醒老板情有可原。
张力显然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原本就有些草木皆兵，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动手。
周长年干脆上前一步，面露不耐烦，主动开口道。
“磨磨蹭蹭干啥呢，把厨师喊醒，给我们炒两个菜，没那么多事，我们就吃个饭就走！”
听到只吃饭，服务员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刚赶过来的“李逵”也脸上顿时笑开了菊花，一米八的大个，弓腰驼背，如同一个小厮，连忙招呼道。
“哎呦，两位坐一会，我马上给两位弄几个下酒菜，小翠，快把我珍藏的五粮液拿出来！”
小翠连忙去忙活去了，张力两人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老板也连忙重新回去开火炒菜去了。
虽然心里骂卖比，表面还得笑哈哈。
风骚老板娘这时也收拾完毕，扭着腰到了前台来招呼了。
老板娘边倒茶，边打听两人来的目的。
虽然说是来吃饭的，但是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真以为说什么就听什么。
这么晚了，说来吃饭，还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这明显就是来打秋风的。
但是显然，她算盘打错了，周长年两人可没打算和这里的老板娘搭讪什么，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早点办完事早点走人。
周长年板起脸，随便唬弄几句，也没给老板娘好脸色。
老板娘见周长年那边不好说话，又见张力年轻，顿时心出一计。
她眼眸含情，弯腰倒茶，故意露出那深沟，这一套她很熟悉，这种体制内出来的年轻人，还有股正气，稍微勾引一下，便能脸红，简单套一个话，老娘还不是手把掐的事。
但是她显然看错了人。
张力斜着眼看着老板娘的表演，眼中的邪火直勾勾，看得老板娘连忙站直身体，尴尬放下茶壶，笑着道。
“我去看看菜炒好了没，两位等下哈！”
说着便回后院去了！
待老板娘走后，小翠拿着一瓶五粮液过来，小心翼翼放下。
张力拿起酒，直接用牙咬破，用力拧开，直接先给自己倒满一杯，也不顾周长年，直接满口一杯喝干。
周长年原本还想劝说几句，最终还是没开口。
现在这种时候，他的确不想再生事端，他现在已经在想等回去后，如何收尾的事了。
回到后院的老板娘，露出一抹厌恶神色，低声在炒菜的“李逵”面前道。
“这两人怕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货色！”
“李逵”听着，也是脸色阴沉，边炒菜，边骂道。
“妈的，这群吸血鬼，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全踏马是饿死鬼投胎的玩意！”
骂完，“李逵”最终还是服了软，骂骂咧咧道。
“拿两条好烟，再塞两百块钱吧，妈的，就当打发要饭的吧！”
说完，便把炒好的菜朝盘子里装，“李逵”越想越气，朝锅里啐了一口痰，见颜色太深，连忙多翻炒几下，这才重新装盘。
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炒肉，老板娘满脸嫌弃，但是待走到大厅，整个人又变得风骚阳光起来。
张力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塞进嘴里，也没尝出好坏，又端起酒杯一口干完。
对面周长年根本没胃口，简单吃了两口菜，感觉味道怪怪的，更加没啥胃口，放下筷子，朝前台的老板娘招了招手。
老板娘一直在观察两人，见周长年招手，顿时心都提起来了，还以为是厨房里那小动作被发现了。
咬了咬牙，把刚塞的两百块红包，又添加了三百，凑了五百整，这才小心翼翼用塑料袋装好，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把塑料袋放在周长年旁边桌前，露出盖在上面的红包，带着讨好神色道。
“两位經官，这么晚了，还辛苦为我们老百姓保驾护航，这是我们一点点心意，还请收下！”
周长年看了一眼红包，还看到两条烟的轮廓，顿时明白是咋回事了。
这是把自己两人当成打秋风的了！
周长年想都没想，直接便想推掉，但是对面张力却是直接拿起袋子，当着两人面打开，撕开一条烟，拆开一盒，叼起一根，当众吞云吐雾起来。
周长年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他是真不想多生事端，这神经病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显然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周长年只想赶快把这神经病送走，随即也不再犹豫，朝老板娘问道。
“老板娘，你门口停的那两辆私家车是谁的？”
老板娘早在心里对两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这什么意思，刚拿完老娘的好处，还想敲自己客人一笔？
老板娘磕磕巴巴，有些为难开口道。
“那是客人的车，他们就路过，明天早上就走！”
见老板娘面露难色，周长年这人精，自然察觉出来了，但是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婆婆妈妈，只会害死自己，随即面露不悦，喝道。
“谁和你废话，那两辆车明显有问题，你去喊他们下来，就说要检查！”
老板娘这下为难了，但是看着两人那脸色，不办接下来的事更麻烦。
已经炒好最后一盘菜的“李逵”刚好端菜出来，心里怒火值拉满，但是表面上还是露出无奈之色，原本还想说几句好话，见到两人脸色，只能让老板娘上去叫人了。
“李逵”看着优哉吃着菜，喝着酒的两人，心里恨不得刚刚应该多啐几口浓痰的，让你两个瘪犊子吃个够！
二楼王队几人，一直在商量是否通知大部队，最终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万一对方只是好奇，只是路过的，那自己一旦打草惊蛇，那就彻底功亏一篑了。
何况他刚刚通过观察，四周马路静悄悄的，不像是特殊情况，应该只是意外。
几人也没睡，都在等待观察。
但是很快，他们的房门就咚咚被人敲响。
屋外老板娘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
“几位老板，楼下有两个經官找，你们谁下去一下！”
这个声音，让屋内众人顿时把嗓子都提起来了。
其中一个年轻队员更是直接掏出手枪了，王队却是露出疑惑神色，摆了摆手，让众人安静。
示意几人手枪准备，这才一边打开门，一边朝外面看了看，打着哈欠，沉着脸问道。
“都几点了呀，大晚上的，找我们什么事？”
老板娘也有些尴尬，朝楼梯看了看，这才小心开口道。
“老板，我估摸着楼下那两位是来打秋风的，你们等下说点好话，看看能不能掏点钱，把他们打发走！”
王队有些懵，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老板娘说的是啥意思。
他面露不悦，哼了一声，朝楼下骂骂咧咧一会才压低声音询问道。
“一般给多少钱？”
王队对这些事还真不明白，他一直都是办重案，对地方上这些龌龊事虽然听到一些，但是还真没老板娘这样的地头蛇知道多。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这才伸出巴掌，有些为难道。
“我看那两人是看上你们的车了，你们那车是走私车吧，这事我估摸着没千八百，打发不了，你们最少准备一千吧！”
王队一听，心里也是一句妈卖比，随即想了想道。
“给我准备一下，我们商量一下，等下就下去，老板娘，麻烦你了！”
老板娘见对方上道，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扭着屁股转身下楼去了。
看到老板娘离开后，王队迅速关上房门，直接打开电灯，看上面面相觑的几人，摊了摊手道。
“你们怎么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是无奈神情。
他们紧张大半天，结果发现和自己猜测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板娘这样的地头蛇，显然分析出来的东西，大概就是事实。
细想一下，觉得也对，这里虽然属于汝城管，但是还没到收费站，这边属于新海管，偶尔有两地的治安员来打秋风，很正常。
这个年代的长途司机，那真是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饭店挣司机的钱，那群人两头都挣，很正常的事。
几人一合计，觉得还是不能打草惊蛇，钱先给，但是事必须记上，到时不但要他们原原本本还上，还要参他们一本，总之这事，还没完。
几人一商量，决定王队带另外一人下去。
王队把钱凑好，别看他们伪装匪里匪气，四人身上加起来，才刚刚凑出一千块钱，其中八百还是华子一人给的。
为了真实，华子钱包里面的钞票，并没有动他的，这下正好有了用处。
王队带着另外一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刚准备出门，其中一个队友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腰间的手枪。
王队见状，顿时面露难色，尽管老板娘分析有道理，但是家伙事不带也不放心。
他想了想道。
“小张，你的枪留下，我裤腿还别着一把，免得露出马脚，大家见机行事，机灵点！”
小张点了点头，把枪掏出递给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