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破碎的记忆和复杂的情绪像凌乱撒在空中的相片,交错纷飞。
她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狠心。
断崖式分手。
或许是扯下脸面来的数次低头都是碰壁。
她都这样对他了。
他怎么就。
不记仇呢?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一点也不像梁京云。
喉咙忽然涩得发涨,夏云端发现自己在这会竟然问不出声。
当初分手是她提的,她想以梁京云的性子,能消除过往那些纠葛,仍与前t任成为朋友,已经出乎意料。
他以前甚至说过,分手后做不了朋友。
可他现在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对她做这些的?
她自诩近段时间与他相处都是平常心,没有过任何逾越的想法,也没有给他释放过什么不合适的信号。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有没有可能……只是习惯?
习惯一味地以她为先,习惯地对她好,习惯地迁就她包容她。
夏云端长睫轻颤,手指蜷了蜷。
快化作冰水的冰袋被随手搁置一边,小腿被轻轻从腿上挪开落地,往后推开的椅子与瓷砖地发出一声刺耳摩擦,那人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双拖鞋。
“贺斐买来临时过夜的,现在还没用过,”
他蹲下身,尽量小幅度地将拖鞋套进她足尖,温热的掌心托着她足底,轻抬,直至整个套进,“你先穿着吧。”
夏云端回神,“……他怎么什么都买?”
“拿这当避难所了,”男人嗓音懒懒的,“他本来还想再买张床放这。”
他说着,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宽阔的背微挺。
夏云端缓慢眨眼,“你……”
“上来,”他微微偏头,眉梢轻挑,“还是你想我跟刚刚一样抱你出去?”
……谁想了!
如果非要二选一。
那还是背着吧。
她抿抿唇,十分勉强而小心翼翼趴到他背上。梁京云随手提起她脱下来的鞋子,站起身。夏云端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梁京云面不改色出门,觉察四面投来的视线,夏云端把脑袋贴上他的脊背,尽可能把自己的脸挡住,小声问:
“……能不能给我个口罩?”
“我都没嫌丢人,”他轻哼一声,“我很拿不出手?”
……什么拿不拿的出手的。
这是重点吗?
她把脸埋到他背间不说话。
骤然沉寂下去的反应仿佛是默认,梁京云唇角微微下耷几分,神色也淡了淡。
这会没有新客人,孙灵正支着下巴发呆,高大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她眼神顿时清明过来,连忙直起身,脱口而出:
“梁哥!”
虽然前面有被他吓到,可出来后她很快又理清了情况,梁哥大约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而且女孩应该是扭伤了脚,正急着冰敷,她跟笨蛋一样站在旁边,本来就是她的不对。
男人因为她的叫唤微微停了下脚步,抬睫看她。
孙灵心跳顿时漏了拍,回过神来连忙出声:
“你、你们要走了吗?”
他淡淡嗯了声,一顿,又道:“刚才抱歉,谢谢。”
她受宠若惊,慌乱摆手:“没有没有,我没帮到你们什么——”
视线不经意间挪到在他背上的女孩,两人看上去似乎已经和好。她记得刚刚女孩帮了她,可是她好像没有什么能做的。
视线下落时,瞧见男人手里提着的鞋子,孙灵一眨眼,忙从台柜下拿出一个纸袋递上前:
“梁哥,鞋子放这里面吧。”
夏云端在这会悄悄冒出半个脑袋,“放袋子里我自己拎。”
说完又迅速埋了回去。
背上一阵一阵的动作都一清二楚,她贴上来时吐息温热,能轻易感知到,梁京云啼笑皆非,从孙灵手里接过袋子,分寸感十足地又道了声谢,才说:
“我让贺斐给你涨工资。”
他没多停留,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别过。
两人的身形随风铃声渐远,同事在一旁偷摸着听了全程,撞她一下:
“不是吧,送个袋子就涨工资了?那你这个月发工资得请客啊——不过,梁哥什么时候来的,背上那个女的是谁啊,女朋友?”
孙灵被他这一下撞得手臂疼,闻声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你怎么现在越来越娇贵了?”
同事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没当回事,还追问,“所以他背上那女的是谁啊?”
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些男的真讨厌!
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不是报复心作祟,她拿抹布擦过吧台,故作冷静:
“你看她身上的衣服,不眼熟吗?”
同事刚刚站的位置并不能完全看清吧台外的人,在她的提醒下才费劲去回忆,“我没看清——”
话音未落,记忆里却突然冒出一角灰茶色的卷发。
同事瞪大了眼,“等等,不会是前面那个……”
见他反应过来,孙灵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雪上加霜:“你之前不是觉得那个男的不配她吗?梁哥总配了吧?”
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抵达医院,医生拍了片,果然是韧带拉伤,给夏云端打了石膏,又开了点活血消肿的药,让她少动。
她只能庆幸自己直播不需要出门,给她减少了不少运动量。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日落。
夏云端抬头看着昏黄的天,忽然觉得自己是得到了报应。
昨天她撒谎骗梁京云要去看医生。
这下好了,随口一说的谎言成真了。
她是真的信了平时得“避谶”。
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而更让她有些后怕的,是她发觉,如果今天梁京云没出现,事态有可能会更糟糕。
是她太自大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该听方绒的。
尽管是有收获,可这跟她所付出的相比,完全不对等。
最主要的是,结果是不变的。
她今天没给洪睿达好脸色,他如果真想报复她,跟她从一开始就不去搭理他,有什么区别?
甚至,她还有可能连累梁京云也被记恨上。
车正行驶过江,带着江水咸味的风灌入耳鼻,黄昏柔和的光倾洒在驾驶座那人清冽的面容,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夏云端捏着安全带,忽然低声道:
“抱歉。”
那人偏头,眉尾微提,“嗯?”
“今天……”
她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有可能会连累你被洪睿达记恨。”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他得排队。”
梁京云毫不在意,收回视线,“我以为你会更想跟我说别的。”
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可话落后不自觉微微攥紧了方向盘的分明指骨,还是暴露了他并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夏云端抿着唇,敛下睫。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可有些事,已经不是她能够坦然告知与他的了。
她连方绒都没说。
方绒说她有时候太要强是真的。
人是会一夜长大的,她的懂事相比其他人而言甚至可以说太晚。意识到身边再没有能够无条件依赖的人,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就是不想再牵扯这么多人进来才会独自面对这些。
当初闹得已然够大,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经走出来的人她不该牵连他们再困囿于过去。
女孩红唇嚅动半晌,最终还是偏头佯装没听见。
把车窗降了降,呼啸的风更猛烈地打在脸颊,吹乱她的长发。
疾啸的风声里,她隐隐像是听见有人嗓音极低的说了什么。
她下意识回头。
只见那人神情冷淡,唇也没动,看起来也不像出声了的样子。
……是幻觉吗?
正迟疑着,男人手指忽然离开方向盘,落到车门边缘,轻按下键。
身侧的车窗旋即上升,把打在耳畔的风隔绝窗外,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吵,关了,一会就到。”
夏云端偏回头,慢吞吞哦了声。
五分钟后,车驶入小区。
梁京云有意将车停进了车库,他的车位离电梯近,比在地面可以少走一段路程。
停好车,他主动绕到副驾去背她。
可能是刚刚车里的对话又唤醒了她的理智和内疚,她实在不想再麻烦梁京云,忙指了指后座的拐杖,“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拐杖是前面梁京云在医生的推荐下到医院旁的药店买的。
梁京云神色淡了淡,没坚持,耷下睫,只伸手抵在车顶,见她出来了,才把手插回裤兜,转头往电梯走。
她没用过拐杖,还有些不习惯,一路都走的歪歪斜斜的,腿一翘一翘地跟在他身后。
梁京云站电梯口看她跟刚驯服四肢似得,一分钟的距离硬是走了五分钟,眼见电梯就要第三次合上门,他终于看不下去。
“你是在给我表演杂技吗?”
“?”
愧疚心理还没持续几分钟,夏云端羞恼抬睫,“我又没要你等我,你可以先上去啊。”
梁京云盯着她,一时没说话。
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夏云端动动唇,正想开口。
他终于喊她。
“夏云端,”他声音似乎笼了丝喑哑,“你什么时候学会逞强的?”
“……”
她是。
什么时候学会逞强的?
心脏倏然随那人的话轻掉半拍,而后沉沉坠下,从心脏延展出来的某根神经在她大脑重重跳了拍,耳边似乎只剩自己的心跳。
她神情茫愣,嗓眼t竟然不受控地漫上来一丝涩意,连带着鼻腔也开始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