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有的时候能从蛇人的身上感受到一些矛盾感。
就是那种,虽然知道他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弗雷德里希被困在这里走不了,自己每天晚上都要过来义务加班都是他的问题,而且他本人也表现出极大的威胁和攻击性,现在更是已经把想要伤害别人的想法摆到了明面上。
但是某些时刻,蛇人情绪非常激动或者失落的时候,他又会显得非常可怜。
像是受了很多委屈一样。
尤其是这段时间。抛开他因为花寻这个机械教徒预备役竟然不守贞破大防歇斯底里要伤人这件事情不看,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以一副非常伤心失落、仿佛被人背叛的极端愤怒的样子出现,如果不加以抵抗,就会被用那条尾巴像绞杀一样紧紧缠缚起来。
然后会在人的身上乱闻。咬牙切齿的闻,花寻真的听见他咯吱咯吱咬牙的声音了。
“......肮脏。”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脏死了。”
嗨呀那你倒是把别人放开啊!
她很想这么说,但是当时她的嘴被电缆缠住了,出不了声。
在她想出办法之前,蛇人一路乱闻,把人弄得痒痒的毛毛的,最后呼吸停在了她的后脖子上。
她感受到一点点湿润,没什么温度,只是一点点柔软的湿润。
“你需要一点教训,花寻。”她听见蛇人的声音的从后面传来,他的两条手臂伸过来,越过将人缠缚的粗壮机械蛇尾,将她更加拉近。
没有蛇尾的阻隔,花寻的后背已经贴在他的胸膛上了。
这种时候真是谢谢蛇尾,让他们之间还保留了一些礼貌的距离。
蛇人的嘴唇似乎流连在人类的后颈,不断擦过那块,像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腺体。他喃喃:“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信徒。”
“......我不会允许你毁约的。我决不允许。”
这是她听见蛇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牙齿刺破皮肉之前,一声巨响响彻了精神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是一场连环的剧烈震爆,以花寻为爆炸中心,威力层层指数升高,辐射到最外层已经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环抱着她的手臂,绞缚着她的蛇尾,早在第一次爆炸中被彻底撕裂,金属的碎片被之后的光与热咬成更碎的残渣,蛇人的逃窜略显狼狈,他上半身只剩下光秃秃的肩膀,原本修长粗壮的尾巴也只留下根部被撕裂后跃动的蓝色红色的火花。
爆炸中心此时一片浑浊,气泡和碎屑的激流中,有什么缓慢地走出来。
似乎是一个人影。
是花寻。
人类完好无损,面无表情,她正把之前封住自己嘴唇的电缆拉掉,扔到一旁燃起的火中。
“......搞不清楚为什么你突然发疯。”她冷静的说:“但是我好像突然知道怎么在这里占据上风了。”
人的潜力和悟性很奇妙,危机和激烈的情绪能够最大限度调动这些东西,让人快速的解决眼前困境。
蛇人那条机械的手臂和还残留一半的血肉手臂都被撕裂了,并没有多少出血,水中只淡淡地漂浮着一些暗色物质。
花寻看着那伤口,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哈,但是正当防卫紧急避险,想必你也能理解的吧。”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开始蛇人的手臂和尾巴被凭空出现的金属重新填满,缓慢地呼吸,平复情绪,蓄势待发。在他将自己重新修复的瞬间,他们再次纠缠到一起。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锋——也是最激烈的一次。
人在愤怒的时候,除了数学题和正确读取游标卡尺示数,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当时她可能是气疯了,炸断蛇人的三肢双臂和尾巴之后翻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既不害怕蛇人的报复或者因为战斗而惊恐自己竟然炸了别人的双手,也不是真的想要立刻马上赶快将某人置于死地。
她觉得自己就单纯的,希望这场战斗能够继续下去——长,再长一点,持续的时间再长一点。
她觉得自己当时可能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超专注做某件事带来的平静和愉快之中。
就像小朋友们喜欢做手账、咕卡,她搞高达组装和机械拆解,拆拆拆。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就变成了见面先动手的关系。而且该说不说的,在最开始的时候花寻甚至完全忘记了营救弗雷德里希这件事,等倒计时又数了几次之后,花寻觉得好像蛇人也完全忘记了还有弗雷德里希这个人。
正是这个空挡,她终于撕开了屏障,把弗雷德里希偷走了。
“你还好吗?”她快速询问。
“我很好,我很担心你,你还好吗?”弗雷德里希快速的说。
“好好好,都很好。现在蛇人注意力不在你身上,我估计他把你忘了,弗雷德里希,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非常重要而且只有你能做到。你一定要听好。”
蛇人发现弗雷德里希消失的时候,花寻真的看到了他瞳孔地震的样子!
就那只,他自己本来的没被改造过的眼睛,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瞳孔真的在颤抖!
然后他刷的看过来,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背叛、仿佛看见了双人的探戈舞蹈当中混进了第三人、仿佛看见了亲爱的妻子正在和别人偷晴!
额最后一个删掉,最后一个太怪了,怪过头了。
总之蛇人当时遭遇了巨大的冲击,并且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弗雷德里希,而是沉默着对花寻穷追猛打,并且说了一些诸如“为什么你还会分心?为什么你还要看那些无关的脏东西?为什么你不能专心的对待我——我不允许你这样,我不允许!”之类的疯话。
......允你哔——】
你知道的,在你面前是一个高素质人类,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说脏话,除非情况十分紧急,并且她无法忍耐。
但是就如前文说过,这个蛇人虽然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但是当他情绪非常激动或者失落的时候,他又会显得非常可怜。而且因为一些不明原因,他现在显然已经没有初遇的时候那么可怕,也不再具备压倒性的强大,花寻甚至觉得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或者别的什么,它变得动摇,变得不再那么坚强了。
他完全不去管弗雷德里希了,好像在抱着末日前不管怎么样都要捅仇人一刀的心态在和花寻纠缠,有的时候那只棕色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哭一样。精神海虽然是精神物质构成的,但表现形式毕竟是海,还就是水的集合体,眼泪也是水,在海里流眼泪大部分时候是看不出来的。
这种时候,人类总会忍不住来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然后用更加迅猛的攻势取得一些优势。
花寻:这很好,敌人因为不明原因变得越来越虚弱,现在将是我战胜他的最好时机。
是的,有的时候她还挺无情的,嫉恶如仇的人类虽然非常尊重人外的文化和习俗,但是当某件事情明显是违法犯罪行为,那么她将同罪恶斗争到底!
当然,正如老话说的,每个人都要有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当然有啦,没说不给机会重来啊,但是重新来过的前提肯定是要把过去的债都了结完,不然以前的烂账没清,那有什么有脸说自己是重头开始?那顶多算是畏罪潜逃还没被抓住,一个逃犯说什么重头开始。
“这里这么让你憎恶吗?”蛇人声音平静,无论是那只电子眼还是棕色的眼都亮晶晶的。
话说完,他并没有听见花寻的回答,人类只是抿着嘴唇专注的和他战斗。蛇人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柔软或者温和,她现在冷静无比,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制服。
......也好。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蛇人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越来越大,他欺身上来:“那你想杀我吗?如果是你的话——”
放弃抵抗,也不是不行。
打断他的话的是一阵可怕震荡。
第一次震荡,蛇人感到精神海骤然消失了一半。第二次,又是剩下部分的一半。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海域正在急速缩减。
吞噬。
有人正在进食,以迅猛但精准的方式,快速进食。
这极难辨认,但好在,前不久花寻刚刚见过这种进食方式。
在蛇人反应过来之前,花寻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大喊着弗雷德里希的名字,在歌利亚来到身边的时候急迫说明:“是蜂王......不可能是本人,应该是某个承载体,我没想到他也会来,这个人有点难搞——总之咱俩先按原计划行动,要不行的话以自身安全为重。”
弗雷德里希点头:“没事,我知道的。”
当海域被吞噬到仅剩下三人能够容身的大小时,蛇人束手就擒。
花寻:“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蛇人闭口不言。
意料之中,犯罪分子就算束手就擒了也是犯罪分子,没那么容易配合的,本来也没指望他。
她和弗雷德里希说了一下现在外面的情况,比如他们找了天使帮忙,现在看情况承载体应该也在附近,说不定大家都碰面了,而且现在精神海域就只剩下这么点,诺亚应该能想办法把他们三个捞出去。
弗雷德里希,loading...
弗雷德里希举起一只手:“我感觉他们只想把你捞出去,现在只是暂时没有确定这里的三个个体究竟哪一个是你。”
花寻,按下那只手,义正词严:“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话来揣度别人,不礼貌。”
弗雷德里希:“我不认为说实话有什么不礼貌的,不过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他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言的蛇人:“你确定不审判他吗?你是受害者,你是最有资格审判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