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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金鱼,焰火好好管管你

42/金鱼,焰火

午夜四点,黎雾听到房间的细微动响。

两千多公里,整整一夜一天,好不容易洗净风尘,嗅着彼此衣襟厮磨相贴的清爽香气睡去,外头雨声簌簌,身旁人起夜的动静像是细密的蝶蛹,大口吞咽着窗口翠绿的芭蕉叶。

再极力把自己包裹,期盼来年另一场春雨的来到。

深城比南城还要多雨,下火车,一场暴雨浇透。

车晚点了,出站过凌晨,车站外面许多人还在举着手电筒讨生计,停着一辆辆颠簸小三轮,随便罩起个雨棚,连环用粤语、广普吆喝拉客,逢人就问去不去陌生的哪哪哪。

黎雾的那把伞脆弱得被打折了骨头,薄屿顶起了那破伞,他们勉强找了个便利店躲雨,都成了落汤鸡。黎雾没见过他这样子,忍住了笑话他的冲动。

最后,他把外套脱下,罩在他们脑袋上,拖着行李,随便找了附近这家小旅馆入住。

小旅馆是民房改造,这个点了,还能听见楼道里有人拖着行李哐当哐当上楼,那塑料轮子都要磕掉了。

墙面刷得又绿又白,很干净,墙皮斑驳了,月影倒映上去,水波纹似的。

这床是个空荡荡的木架子构造,搭了不厚不薄的床垫。床品像极了老板拿了自个儿家换用的,艳丽廉价的图案,很有年代感,洗衣粉气味浓烈。

浴室比她家的更简陋不少,她本是不挑,洗澡时候,那冷热水交替好半天,冻得她在花洒下瑟瑟发起了抖,嘴唇都冻没了颜色。

这回轮到薄屿笑话她,他捞起了个杯子,扬手朝她脑袋浇下来。

缩在他温热的怀抱,最终,他给她一点点冲掉了头发的泡沫。反正一起挨冻。

睁开了困顿的眼皮,此时只看到了他洁白的衣角,忽地就隐在月色中。

她趿着鞋子起来。

雨小了,半扇窗开。

窗台摆着一丛叫不上名字的花,鹅黄色的花瓣,妖冶施展身姿。

椭圆形的玻璃鱼缸里,一只红尾金鱼摇曳尾巴,百无聊赖在盛满了虚假人工造景的水中游荡,看不出享受。

套间外,是个巴掌大的客厅。

薄屿迎着窗口的风,微微躬下了身,胳膊肘支在窗户边,夜色携着雨吹他脸上。

olive这人又轴又啰嗦,追着他问了好几天。他不在澳洲墨尔本,现在人到底在哪儿。

以前,薄屿来过深城几次。

要么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们来玩儿点极限运动,蹦极、潜水,要么趁着这最深的夜,去最险要的环山公路上飙车。

似乎还跟薄承海和薄彦,参观过这边的什么合作企业。他对这种事一向没兴趣,记不清了。

视线越过了雨像是潮水一般弥漫的夜,抬眸望去。

高矮不一的楼房伫立,围拢四周,犹如黑压压的钢铁丛林。楼与楼之间的缝隙,近到几乎和对面可以手拉手。

黑黢黢的巷子、胡同,仅有一人宽似的,潮气熏天,甚至泛着一缕缕怪味。他们所在的楼层高,勉强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楼下的或许平时连个阳光都晒不到,想想都很压抑。

这之外的世界,又被更高的这种密集楼群遮挡,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连绵起伏。

夜太黑,再远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这座城市,薄屿深深呼吸,嗅到了雨夜的空气爽朗。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衔在唇上许久的烟,手指从手机屏幕点过。

回复olive的消息还没发出,有人轻手轻脚从身后靠近。

没等黎雾出声,薄屿随手捻灭了火星子,没回头,漫不经心出了声:“你做贼一样。”

黎雾赶紧刹停,“……我有吗?”

他就回眸,唇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略显出一股子放浪的痞气:“气儿都不吭。”

黎雾的步子踩得正常了点。

过来了,她向后倚住窗台。

薄屿顺势一把,给她抱着坐上去,猝不及防地,她吓得心狂跳,连忙伸出臂弯抱紧了他肩,她的腰被他稳稳托住。

风声、雨声,树叶的婆娑作响,在身后空荡荡的盘旋。

“……被我抓到现行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觉,”黎雾看着他,笑出梨涡,“坐那么久车,你一点都不困的?”

女孩儿柔软清香的身体好像给了他倚靠,薄屿挨着她,兀自给手机打字。

然后放到一边。

月光落在他眸底,他那长眸慵懒,这淡淡笑容,都显得万分迷人,“好像是?”

“好像?”

“生物钟就这样了,只能慢慢调了。”

黎雾摩挲着他的手腕儿,“别告诉我,你是有心事。”

“没,”他说,“但是现在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也睡不好了。”

“……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去干嘛了,我也很担心的好不好,”黎雾注意到他手机的屏幕闪烁,“有人发消息给你诶。”

薄屿“嗯”了声,拿起来看。

面对着面,他高挑,半个人的重量挨在她身上,呼吸热腾腾的,呵在她颈侧。

黎雾被他弄得痒,轻轻推他:“你放开呀,我就来看看你……我要去睡了,你给我压在这儿干什么。”

“那你想我我给你压在哪儿?”

“……你不许乱来。”

他就是笑。

黎雾:“谁这么晚给你发消息?”

“olive,我们有时差。”薄屿侧了下屏幕,给她展示。

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不是英文。黎雾看不懂,依稀辨识,他给是这小旅馆的位置发去了:“……不是,这么晚了,你朋友要来找你啊?”

火车上,那些彼此稀碎的往事里,薄屿虽没说,黎雾听得出,这个叫olive的德国人,应是他以前在德国最好的朋友。

“从柏林飞可能得后天到了,哪有那么快,到时候我都不在这儿了,”薄屿一脸不加掩饰的恶作剧,“况且,他这人很怕麻烦,就是啰嗦啰嗦我罢了,不可能来。”

“那你发给他?”

“他以为我还在澳洲,非要找我去射击。”

黎雾有些不忍听到这两个字似的,心底跟着揪了揪,缓慢摩挲着他那枚尾戒的轮廓:“你呢……什么打算?”

“我没兴趣了。”

他毫不犹豫。

不知是更揪心,还是松了口气似的。

她比他困多了,歪在他怀里,也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了:“去睡觉吧?我们,别聊了。”

“你呢,明天什么打算?”

“我联系过房东啦,还没回我话……应该,去看房子?我后天入职嘛。”

薄屿半敛着眼睫,嘴角带笑,“带不带上我?”

黎雾微微哑然:“不带你,你还能去哪儿?不过哦,提前跟你说,薄屿,我看好的那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我可没想到我们居然……”

要同居了。

四个字落在她嘴边,不好意思说了。

“没关系,有什么,”薄屿一副

体谅她的表情,“我睡客厅沙发就是了,不占你房间。”

黎雾拧眉,“你故意这么说?”

“有吗?”

“……”她便也摆出姿态,“嗯,有什么不行?今晚我大度——我先允许你睡我的床,哎呀,快点去睡啦,我好困了。”

被他抱离窗台的一瞬。

又被他给拦腰打横抱在了怀中。

两波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黎雾急匆匆抱住他脖子:“你你你你,你别总是突然搞这个啊!”

“我想搞的是这个吗。”

“?”

抱着她,薄屿径直往套间卧室回去,“睡觉。”

“……”

再入夜,依偎彼此,却是黎雾睡不着了:“薄屿。”

薄屿胳膊拢着她,没几分清醒了,“嗯?”

黑夜放大了人的胆子。

黎雾小声的:“你需求太强的话……我有点,有点不太敢跟你一起住了。”

好半天,他都没回应。

估计是真睡着了。黎雾安心下来,便想装作无事发生,赶紧也闭上了眼睛,他明天要是想起来,她就说是梦话好了……

男人的呼吸忽然埋入她锁骨以下,软绵绵的。“……我赖着你还不行?”

从港城出发前,黎雾刷了好些租房网站,要么冲着“一室一厅”,要么单间合租,从没考虑到,还会带上这么一个大活人。

这季节房子不好租,她家周围都是群租房,多有了解。

旅馆的房间续了三天,黎雾不确定能一天就能把房子给看满意。

今日深城小雨绵绵,昨夜洗的衣服,估摸着晾三天都难干。

薄屿这大少爷,用惯了烘干机,对此几番皱了眉头。到底没辙,只得跟着她,给衣架子搭在窗口,聊胜于无地晾那么一晾。

他不太高兴。

睁眼到了中午,起床是下午。这儿比他在她家店对面订的酒店稍强一点,有安全套提供。

黎雾前天被他磨出过血,忍了忍,他俩就只睡了个素得不行的回笼觉。

四点才出门,乘着小雨天气,在楼下吃了个下午饭。

房东回了消息,让她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黎雾平时胃口不算大,深城的饭偏清淡,她吃的就有点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眯起眼,注视着对面慢条斯理,近乎细嚼慢咽的男人。

却是津津有味了起来。

薄屿半抬了下眸,瞧她眼,“吃饱了吗?”

“还行,”黎雾捧着脸,“我发现,我有点喜欢看你吃饭。”

“为什么。”

“你……吃饭的时候,有点儿优雅。”挺赏心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