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金鱼,焰火
夜晚的空气鲜妍又轻盈。
轻轻呼入口气,行道路边草木、鲜花的香气渗透在胸腔,疲惫跟着雨后的薄凉清爽一扫而空。
黎雾踩着月光的纹路,推开了旋转门出去。
都不记得今晚什么时候下过雨的。
下午他们分别时候,他就是这么一身简单的白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的打扮。高高挑挑,清清爽爽。
气质依旧拔群。
入了秋,零碎的树叶迎着风扑簌簌飘荡,花瓣被拍开,柔软落在了他的肩头。衬着他眼中的微光跃动,像是不灭的焰火。
黎雾今天背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沉甸甸坠在肩上,加班盯了好久的屏幕,肩颈都不算舒服。
她向他快步走了过去,摘下包包,试探性地,故意对他扬了扬手。
薄屿淡淡笑着看她了眼,而后微微向她低下脑袋,任她把那包包的肩带都给他套在脖子上。
“你今天这么自觉的吗?”黎雾登时笑了。
薄屿没好气摸一摸她脑袋,“是吗,那你说,我哪一天不自觉了?”
黎雾顾不上整理被他揉乱了的头发
,反正这一天忙碌,也灰头土脸了,“你在楼下等了我多久?别告诉我从六点一直到现在……还下雨了呢。”
“还行,”薄屿说,“周围逛了逛,也就这会儿了,没等太久。”
“怎么不发消息给我。”
“怕你忙。”
是很忙呢。
不仅忙,她还被两个部门领导营造出的低气压吓了个半死。果然和大学得空了做做兼职不一样,现在可是全身心地在体验职场。
现在,她却好像什么都忘了。
黎雾抬头,抿着唇轻笑:“是去给我准备入职礼物了么?是什么,拿出来我看看呀——”
话还没说完。
一尾波光粼粼的红色,跃入她眼眸,隔着清澈窈窈,见他清倦的眉眼一如月光澄净。
他在笑。
她很确信。
看来今天他过的很不错。
薄屿的食指勾着个打着结的塑料袋儿,里头盛满了水。
两尾花纹红白的金鱼在其中你来我往,摇首游曳,咕嘟嘟地吐着泡泡。
“这什么?”黎雾眼角弯起来。
薄屿的脑袋歪了歪,越过了那盈盈清澈的水光,直勾勾盯住了她,声音低了一下:“你不喜欢吗?”
“啊?我没呀……”
“那还不接过去?”他板正口气,“你的包今天重死了。”
“哦,刚还说自己没不自觉,现在就开始抱怨了。”黎雾说着,接了过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这两条金鱼看着憨态可掬,腮帮子忽闪忽闪的像小翅膀。
黎雾问:“怎么想到买鱼给我?”
薄屿伸出一条手臂,懒懒搭在她肩膀上,见她眸底洋溢着笑,更弯起了如何也平复不了的嘴角,“为了告诫你,可别给我‘养鱼’了。”
“什么意思?”黎雾哼声哼气,“你这意思是怕我去上班了,认识了一堆别的什么男同事异性的,变得不在乎你了?”
薄屿对她的这个解读很有兴致,斜觑住她:“你会吗?”
黎雾沉默一下。
“……你少吃飞醋。”
薄屿就是低声轻笑,很得逞。
黎雾见他心情很不错,她一手提溜着那塑料袋里的金鱼,一手下意识去挽他的手腕儿。
想稍微隔着衣袖碰一碰他。
到了路口,红灯飘起,她还没挨到他,她的那只手就被他牢牢握在了手心。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好像要偷偷牵他,他低眸下来,看着她的微微笑意,让她脸都忍不住红了红。
“……你看什么。”她小声。
“看笨蛋,”他说,“过马路就自觉来牵我,犹犹豫豫的算什么?”
夜风掠过黎雾的裙摆,打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她抬头望着他清隽的侧脸,还是维持着微小的口气:“你今天……过的怎么样?”
“还行。”
薄屿也认真回想起了,这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细碎。
很长一段时间了,能想到的,困扰住他的,似乎都是车祸发生前后的事情,很少这么思索自己每天在做什么了,今天却能想起很多,很多。
甚至晌午的阳光落在他后颈的绒绒暖意,以至于她发丝儿清甜的香气,从送她到公司大楼下告别那时,就一直萦绕在他鼻尖儿。
经久不散,令人安心。
很神奇。
“挺好的。”他又淡淡补充了句。
黎雾还没思索出他这两句的语气,心都没安下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你呢。”
“很好,”黎雾满足微笑,“有人等我下班,等我回家,我都不怎么累了。”
薄屿认真看着她:“很累?是因为加班了么。”
“……也不是吧,但其实也还好,做的一些工作,我之前在薄总……的建筑事务所做过,比较顺手。别的也还行。”黎雾还是不习惯直呼他哥哥薄彦的大名。
薄屿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称呼,眉梢微微扬了一下,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笑容:“薄总?”
“——你什么表情,别乱小心眼哦!”黎雾轻轻捏了捏他手心。
也不知他这次这么走了,家里人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卡都给他冻掉了,应该很生气吧。
薄屿却好像只是在品味她的话,“别的也还行是什么,”品出了一丝不对,“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啦!”黎雾心想这也算不上,也没必要什么都一股脑地和他抱怨,“就是……我感觉工作强度还是蛮高的,第一天就加班了嘛,没想到罢了。”
薄屿故作出一脸怀疑,嘴角扬起来:“是吗。”
高维路处处高楼云集,灯光从一个个窗口飞了出来,化为霓虹的五光十色。
伴着汽笛声响,微风浮躁,街边烟火气腾腾。
人影缭乱的夜市街,燥热的锅气带着丝丝缕缕的食物重口香味飘入鼻腔,勾得黎雾胃里发虚。
中午赶着面试,加上紧张,她都没怎么吃饱。
“好饿哦。”她说。
说完后,见薄屿一动不动盯着她,她才发现,自己这口气很像是在撒娇了。
太自然了。
薄屿勾了勾嘴角,“吃饭吧?”
“你没……”
“我一直在等你,”他觑她,“你说呢。”
各有特色的小吃摊,在狭窄的甬道里支起了整整两列,红红火火,叫卖声不断,很热闹,中间基本只够一两人和外卖电瓶车通行。
这种大面积的“城中村”聚集区是粤区的特色。
楼房排列逼仄阴暗,因为太潮,店面的油渍都发了黑,黏糊糊的。
黎雾看到了他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鞋子,都有点儿心下可惜。
“对了。”
头顶突然落下了声。
黎雾抬头,“……嗯?”
缓缓停下了脚步。
薄屿伸出了右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钥匙:“这个也是送你的‘入职礼物’。”
“搞这一出干什么,”黎雾笑着,“不就是家门钥匙?”
薄屿也没说什么,嗓音微扬:“嗯,就是家门钥匙。”
她无奈:“你突然得意什么?”
实在太饿,黎雾随便指了一家炒饭店。才想问问他的意见,他已经牵住她走了进去。
薄屿又说:“哦对了,你那天不是说想在家里养花?还把喝水用的玻璃瓶留下了?”
黎雾仔细打量那把钥匙,怎么也看不出端倪,“嗯,怎么啦。”
“你想养什么?等会儿从这个夜市穿出去了我去买。”薄屿还大概计算了下他身上所剩的余额。
打气球赢来的钱应该是够的。
他真的有用心在经营他们的“家”诶。
黎雾难忍笑意,对他眨了眨眼,“你好了解这一片哦。”
“下午无聊,碰见个小孩儿,让他带我逛了逛,”薄屿继续道,“买了花儿,插。你那花瓶里,哦,还有鱼缸,我光看着好看了忘了买。”
“什么小孩儿?”
“哦,我下午去和房东签合同碰见的,还住咱们楼下。”薄屿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跟她如数讲来。
黎雾支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面都笑得肚子疼:“你要他下次多偷点?”她觉得他实在孩子气,“你这不是在教坏小朋友吗?而且,你和一群小孩子置气什么。”
“——我的钱不是钱吗?”薄屿拎了个热水壶,修长的手指覆在一个个花纹造型俗丽的瓷器,为她烫着碗碟,眉梢抬了抬,“而且,既然他要做喜欢的事,就得有一些心理准备?”
黎雾看他这一副不怕烫的样子,想打断又有些不忍。
直到他隐隐皱了眉,显然是烫到了,说到底这种事情可能以前都是别人代劳,她赶紧笑着,要把烫好的接了过来。
“我来,”薄屿还是坚持自己来,继续话题,“如果不想用这种方式,就只能和他家人好好谈了。”
“哦,你这一副‘不是谁都有你家这种条件’的口气?正常人怎么学的起射击?”黎雾忍不住感叹,“但是也说不了吧?他家人又不同意。”
薄屿垂眸,看着空荡荡的右手小指,勾了勾嘴角道:“我爷爷当初也不同意,或者可以说,家里人没有谁是同意我走‘职业选手’这条路的。我爸是唯一一个。”
“嗯。”
“我小时候第
一次对射击产生兴趣,是在我爸朋友的私人猎场,哦,是在国外的。”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黎雾就不忍心打断他:“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