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宝山铜镍矿项目的验收报告，吴则认为只是项目的一次中期总结汇报，主要目的是向专家们呈现已完成的工作表现，以及发现的矿层情况，最重要是展现出项目区内更大的找矿潜力。
按照厅级的发言起头，那就是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报告内容不多，主要是把做过了的工作统计一下，重点把见矿孔的见矿情况写清楚，解释明白，最后分析下一步的找矿方向和找矿潜力。
完成报告的时候，申请验收的资料也递交了上去。
国土厅那边也发来了通知，确定了专家验收的时间。
吴则把项目的各种杂事都交给了公司员工去完成，自己只是偶尔指点一下，报告和图纸出来了，就检查一遍，纠正错误。
日子倒是过得清闲惬意，还有时间陪陪孩子。
他带着熊大勇和杨明泰，星夜兼程，赶到了宝坛乡。
他们在项目区的小村子租了房子当做项目部，那边也能住宿，不过今晚打算住在乡里，住在项目部来回奔波怕是时间赶不及，明天一早在这里等专家组莅临视察。
到了那家民宿旅馆，果然又碰到了余恩钛。
“余总，一起去吃饭！”
吴则开了房间把行李放下，就去敲了余恩钛的房门。
余恩钛大概也是刚刚长途奔波过来，到了这里睡个午觉，开门出来还是睡眼惺忪。
他抬头一看是吴则，疲惫的情绪总算是有些许的波澜。
“是你啊。”
他拉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当即点头：“等我一会儿，洗把脸。”
他拉开房门，走进卫生间，用毛巾浸湿了水，把脸颊和脖子擦拭了一遍，而后拧干水，把毛巾工工整整的挂在了架子上。
出了卫生间，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焕然一新了，看起来精神多了。
“余总想吃什么，我请客。”
吴则主动邀请。
余恩钛大概也是觉得吴则这样的狗大户，不宰白不宰，于是指了指斜对面，“羊肉火锅，天气渐冷，去去寒。”
“也好！”吴则当即做了個请的动作。
乡上没什么饭馆，除了两家米粉店之外，也就旅馆斜对面有一家稍微像样的饭馆，最贵的菜品就是羊肉，黑山羊，味道不错，就是价格比较贵。
羊肉已经用水炖煮过，又切成了片，已经是熟食了，丢进清汤锅里面稍微热一下就能吃。
热腾腾的羊肉片，配上香辣的蘸水，在这样的偏远乡镇，是对疲惫身体的最好犒劳。
大家都吃得很高兴，十来个人，愣是吃了六斤半的羊肉，按照一斤熟羊肉50元的价格，花了三百多元。
免费赠送的豆腐、青菜，倒是剩了不少。
大家就喝了一两瓶啤酒，都很清醒，吃完饭出了饭馆，夜晚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裹紧了上衣。
吴则和余恩钛并肩走在前面，其他人就在后面尾随。
“一起散散步，消消食？”吴则笑道。
余恩钛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便点点头：“也好。”
“余总，你们公司之前做项目，来了十多个人，这次过来没多少人啊，我看了一下，也就五六个人。”
吴则属于是没话找话，随便聊聊对方兴许感兴趣的话题。
“专家验收也就一天时间，没必要那么多人，主要是带专家到项目上看一眼。”余恩钛抬头挺胸，说是散步，其实脚步还挺快。
“马上年底了，你们公司明年什么规划？”
吴则扭头看向余恩钛，眼神里充满了窥探秘密的兴奋感。
之前搞铜镍矿立项，就是受到余恩钛启发。
不得不说，余恩钛不管是在勘探市场嗅觉方面，亦或是在技术方面，都有非常高的灵敏性。
在这方面，吴则自认为是有所欠缺的，所以想听听余恩钛的意见。
“明年……”
余恩钛认真思索，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肯定是先把眼下的铜镍矿项目做好，然后争取获得更多的资金，延续铜镍矿的勘探。”
“万一铜镍矿项目没有后续了呢？”吴则紧接着就问，纯粹就是嘴快。
余恩钛吃了热腾腾的羊肉火锅，心情还不错，结果听了这么一句，瞬间就不高兴了。
“你咒我呢？能不能讲点好话！”
“我就是做个假设，我当然相信余总的项目肯定能拿到更多的资金！”
吴则低头啐了一口，算是对自己嘴瓢的道歉，笑呵呵的赔笑道：“我就是说我们公司那个项目，十有八九是不行了，我估计很悬。我们就只有一个孔见矿了，矿体大小完全搞不清楚。”
“那你们项目肯定就没了呀。”
余恩钛刚才还不高兴于吴则的乌鸦嘴，现在一听吴则这么说，突然就高兴地笑了出来。
人的快乐，往往就建立在别人的悲伤之上。
“就看明天专家过来看过之后，有没有转机了。”
吴则摇了摇头，倒是笑得很轻松。
说实在话，他心里还真没底。
哪怕他们那个见矿孔镍矿品位很高，可毕竟只是一个孔的数据，要是专家较真，真就不给他们继续批资金，也是说得过去。
之前立项审批评审的时候，专家组对他们的项目也是各执一词，如果不是余东昊帮忙说了一些好话，恐怕那100万元资金都未必能给到他们手里。
也就是说，这一笔钱，更像是打发叫花子，给点钱意思意思得了。
对于后续的所谓追加资金的可能性，吴则只能说是努力争取，但也不会抱太高的期望，免得到时候失败了造成心理落差。
就是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吴则才显得很镇定，一点不慌。
“你们打了几个孔，怎么就一个孔见矿？”
余恩钛突然觉得心情舒畅，说话兴致都更高了。
“就打了两个孔。”
“深孔？”
“浅孔，一两百米。”
“就打两个孔，你们都把钱花哪里了？”
“做了比较多的基础工作，物探测量也做了不少。”
“嘿，你这就抓不住重点了！”
余恩钛越聊心里越是觉得有底。
两家公司的项目紧挨着，又都是铜镍矿勘探。
明天专家组过来视察，肯定是要对两个项目进行比较，多半是择优录取。
大家虽然私下见面聊得不错，可双方的心里都很清楚，两家公司就是直接竞争关系。
之前专家组给每一个项目100万元的少量资金，本身就有让两个私企公平竞争的意思，自行决出胜负，优胜劣汰。
明天就是决胜时刻。
“我觉得我们的策略也没问题。”
吴则不愿多谈过去的事情，做过了就让他过去了，明天专家怎么决定，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安心等待就行，无法强求。
倒是明年的项目，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得早做准备。
等过完年，三五月份的时候，又是省级地勘基金的立项窗口期，资金量必然是比去年更多，得有两三亿元，那才是竞争的主战场。
他当即把话题掰正，直接问道：“你们明年初打算申请什么项目？”
“明年初的话……”
余恩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扭头过来问道：“前段时间回家，我爸跟我说，你们公司刚刚申请加入地质学协会？”
“对，刚刚递交了材料，老爷子还是我们公司的推荐人呢。”吴则笑道。
“那你可能没接到通知。”
“什么通知？”
“就前段时间，省里研究决定，要在咱们省建立一个产品研发、推广应用、技术服务于一体的石墨烯产业体系。据说要建立这个产业体系，要投入几十亿元的资金。”
余恩钛看到吴则陷入呆滞，便笑着问道：“你了解石墨烯吗？”
吴则是在思考这个重要信息。
听到余恩钛的问题，他回过神，点头道：“了解一点。”
“石墨烯应用还是非常广泛的，炼钢的时候，可以用来作为钢锭的保护剂，就是在高炉里面放一层石墨作为内衬。也可以用来作为润滑剂，还有平常我们上学用的铅笔，里面也是石墨。”
余恩钛心情高兴，一边散步一边跟吴则畅所欲言的聊着，“想要建立这样一条产业，必须从源头开始，那就是做勘探，找到石墨矿。可你知道吗？咱们省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勘探发现任何一个石墨矿床。”
吴则抬头，微微点头，对于余恩钛的博学多才，一直是颇为敬佩。
“这是从零开始啊。”
“明年首先是要进行一轮全省石墨矿的调查工作，需要很多地勘单位分配工作任务。我估计肯定是那些事业单位先瓜分蛋糕，如果还剩下一些边角料，咱们这些私企，还是有机会拿到一些任务的。”
“要建立一个产业体系，怕是要经历很多年的建设吧。”吴则如此认为。
“确实难度很大，工期很长，不过这跟咱没太大关系。咱只需要关心，他们拿出多少钱投入到最上游，也就是源头的勘探。”
余恩钛想了想，分析道：“石墨矿的话，北方多，南方相对还是比较少的。但现在工业正在向南边转移，对石墨的需求南边更多，北边的石墨运输过来多不少运费。所以啊，咱们省才要建立这样一个石墨烯产业体系，希望能促进经济发展。”
“明白了！”
吴则频频点头，心中也是有了一些想法，可以说是大受启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愧是余教授！”
“我也多谢你能请我吃火锅，今天吃的很高兴。”
余恩钛又拉起衣袖看了一眼手表，当即转身，“时间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早点休息，明早还得早起。那些专家大多上了年纪，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基本上很早就过来了，咱们不能马虎。”
“你说得对。”
吴则很是赞成，也更加见识到了余恩钛做事严谨的态度。
往回走的时候，大家脚步快了许多，话也少了。
早上八点，专家组就坐车来到了宝坛乡。
之前吴则和余恩钛接到的通知中，这次过来视察项目的专家组成员，多数是省内的专家，也有中央地勘基金委派的一两名专家，名单中并没有之前立项评审专家组组长农合璧。
结果大家迎接专家的时候，居然看到农合璧也在专家组里面，而且俨然是以他为首。
专家组跟余恩钛和吴则简单交流之后，决定先行去龙坛铜镍矿项目转一圈，然后再去九宝山铜镍矿项目看看，下午就回到室内查阅资料，给出专家意见。
过程没有什么新鲜的，主要是看看项目上做了哪些工作。
专家组验收工作，不仅仅是看见矿没有，也要确认项目组是不是把工作做到位了。
项目做了多少工作量，报上去，每一项工作都是要对应结算相应的勘探费。
专家组也是要确认一下，项目组有没有弄虚作假多报了工作量骗钱。
这个过程很快，很多地方都是看一眼，稍加讨论，而后就进入下一个流程。
走马观花，把项目区转了一圈。
下午直接在九宝山的项目部，进行查阅资料，这个过程，比较安静，专家们都埋头翻阅各种资料，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只有偶尔有一些疑问，专家才会开口询问。
如此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专家们直接就聚在一起，简单交谈了几句，而后就直接写下各自的专家意见。
验收通过或者不通过，都在专家意见上面写清楚。
吴则陪着专家走了半天，实在是脚酸，拉了张凳子坐下来等待，神情很是淡定。
熊大勇却是紧张兮兮的，不停地擦拭掌心的汗水，见吴则坐下，他便凑过来低声道：“老板，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热？”
“热吗？”吴则反而觉得有些凉。
“我一直冒汗。”熊大勇明显就是紧张过度了，“咱们项目会不会出错，会不会被骂？”
“放心好了，专家要是骂咱们，证明是对咱们有期待。”
“不是，别的专家我不怕，就怕那个刘开齐！”
熊大勇压低了声音，指了指专家聚在一起讨论的方向。
吴则其实早就留意到这次的专家组中居然有一个特别的人，那就是地矿局六队的总工刘开齐！
刘开齐年纪轻轻，四十岁不到，居然也能当专家出来评审项目？
双方认识，不过私下倒没有特别的对话，这大半天都是公事公办。
“你怕他做什么？”吴则笑道。
“你刚才没听到，我故意走过去收拾资料，就听到刘开齐在那里说咱们的项目的坏话！”熊大勇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说什么了？”吴则也挺好奇。
“他说咱们项目打钻少，一个孔见矿，说咱们项目所在的区域都是鸡窝矿，镍矿品位高，是这边的特性，一般矿体都非常非常小，没有必要继续勘探。”
“他说的没错啊。”
“他贬低咱们呢！”熊大勇急得都想叫出来了。
吴则伸手拍了拍熊大勇的肩膀，安慰道：“好几个专家呢，他一个人反对，总有支持咱们的专家。”
“哎……”
熊大勇恼火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吴则作为老板，看起来一点不紧张，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他当然不是说毫不关心专家意见，当然也希望能够得到专家的肯定，更要得到更多的资金。
没有就算了，正好早点计划明年的项目。
他抬头看向对面，看到余恩钛也是闲不住在原地转圈踱步，看得出来余恩钛也是非常紧张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