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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硬菜 善意

火车驶入盛京火车站。

火车到站,餐车组便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早饭也有打饭回车厢吃的乘客。

毕竟卡座就那么多,晚到不是排队就得打包。

列车上的打包,指的是选择流动餐车销售早饭的方式。

自然也会有饭盒需要回收。

回收的饭盒需要锤子敲边,再砂纸打磨。

工程量不大,但是很细碎。

唐根生是餐车长,这种细碎的活儿,只是派发,不用亲力亲为。

领导和下属的边界感,在某些地方还是需要表现明显一点。

如果餐车长的边界感不明确,那么职工的边界感就很难界定。

很有可能将边界感的模糊,延伸到其他方面,徒增烦恼。

唐根生在盛京有了家。

所以着急回去。

他叫来孙雪峰。

孙雪峰是他的开山大弟子,这几日表现都还不错,非常有嫡系的那股劲儿。

唐根生也不拿孙雪峰当外人。

既然上次拎包见艾米诺娃都没藏着掖着,便打算带孙雪峰去认个门。

“师父,这次我得值班,下趟去家里认门吧。”

“也行,你先值班,下趟跟我回家吃午饭。”

“好嘞师父,您先走着,这边交给我吧。”

孙雪峰帮师父清洁厨具,应当应意。

唐根生一点也不客气。

出了车站广场,唐根生往家的方向走。

这人一旦有了家,漫步走在空旷寒冷的街道上,便自然而然有了方向。

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为了找个私密环境绞尽脑汁。

最后还只能浅尝止辄,无法畅快尽兴。

唐根生拐过楼宇角落,抬头便看到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

177大考拉俏立在广场路边。

凤头牌28斜梁绛紫色女士自行车也支在旁边,翘首等待它的临时男主人驾驭。

唐根生装作别人喊停,扭头,又回了楼宇后面。

十几秒后再出来,手里已经拎了个网兜。

绒皮手套戴了一个多月,食指关节处,已经有点磨旧的感觉。

主要是动不动就拎网兜,网兜里少说都得三四个饭盒。

忒沉。

绒皮手套也有独属于它的小脾气。

人家是保暖的,不是防磨耐操的。

用法不匹配,活该被员工辞退。

唐根生走出绿色通道,刚刚掠过楼侧的阴影区域,便被艾米诺娃瞧见。

177大考拉跳着脚摆胳膊。

厚重的衣服包裹着,可唐根生看到她激动的样子,脑海中立马闪现了一个词:一波三折。

波涛汹涌。

碧波荡漾。

波波来了!

“亲爱的,你拎的什么呀?”

艾米诺娃如常迈动着大长腿,挂到唐根生脖颈上。

唐根生搂着艾米诺娃,原地旋转三圈半后再放下。

然后两人要拥吻一下。

仪式感满满。

等爱的流程走完,艾米诺娃才想起问唐根生手里拎的饭盒。

“厨房里留的午饭,我亲手做的,给你尝尝。”

两人从相识到婚姻,实在太魔幻,太短暂。

以致于婚后第二次相聚,艾米诺娃还没吃过唐根生亲手做的饭。

“哇哇哇。”

艾米诺娃很惊讶,也很惊喜:“亲爱的,有麻辣鱼吗?是麻辣鱼吗?”

唐根生摇摇头,遗憾的道:“餐车没有人点那道菜,我不好单独做,等下一次,我再做给你吃。”

唐根生理解艾米诺娃为什么说‘麻辣鱼’。

因为那是他在国宴上贡献的第一道创意菜。

严格说来,也算是唐根生成名的菜式。

以后说起麻辣鱼、酸菜鱼、水煮鱼这一品类,原创技师大厨那一栏,必然是唐根生无疑。

一道菜品的开山鼻祖荣誉,随着国宴生成了。

这几日,艾米诺娃在单位,又是送喜糖,又是秀恩爱,唐根生这位国宴大厨的‘身世’在艾米诺娃和她师傅陈庆霞嘴里,被传的人尽皆知。

最后在总编和几位主编一次应酬后,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们聚餐的地点在盛京宾馆。

焦福生的地盘。

有这位满是东北人豪迈热情属性的老哥在,唐根生立马就被迫天花乱坠了。

焦福生的师父恰好也在,亲手做了一道赝品水煮鱼免费送上了桌。

这下子,面子和里子都有了。

艾米诺娃昨个儿和今天上午,下巴都快僵在外面收不回来了。

就是得意。

就是嘚瑟。

用正宗的齐鲁话说,那便是:我骄傲。

唐根生宠幸凤头牌28斜梁女士自行车。

艾米诺娃一手搂着唐根生的腰,右脸颊贴在唐根生背上。

42寸的大长腿交叠着,偶尔晃动两下。

左胳膊搂着网兜,主要是往兜里的饭盒。

她迫切想看看饭盒里都是什么菜。

有多么多么好吃。

当然了。

回到家的楼下。

还是忍不住一层一歇息,缝拐弯就要亲亲。

回到六楼的过程,并不顺畅。

好在两人都非常的享受。

出了楼梯,右拐。

唐根生发现楼道好像窄了点,但也无伤大雅。

再仔细看,原来是自家门口多了个小屋。

搭眼细瞧。

是利用L型的墙体,贴着拐角搭建起来的简易小厨房。

其实就是一块三合板,在墙面和地上以长木条为媒介打了固定桩。

整的像个半封闭小阳台似的。

还有个简易的小木门。

属于一脚就能踹开,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那种。

艾米诺娃邀功似的拉开‘厨房’的门。

正对的是原来楼道的墙壁,是厨房窄的那一侧。

墙壁上搭了一个木架子,能当案板切菜用。再上面还有个小一些的橱柜空档。

上面用钉子固定了一层衬布当耷帘。

应该是用来放筷子、碗碟之类的。

下面堆满了蜂窝煤,摆的整整齐齐,最外面,贴着三合板一侧,有个圆滚滚的蜂窝煤炉子。

上面竟然还蹲着个大铁锅。

“嚯,亲爱的,你没少为了咱们家置办家伙事儿啊。”

“那是呢,我要一点一点亲手打造我们的爱巢……”

艾米诺娃得意极了。

她这两日被同事们吹捧的得意劲儿,估计都宣泄在这个小家的布置和打理上了。

唐根生有些感动。

很多时候,男人的情感涌上来,是无法用笨拙的言语来表达的。

男人的舌头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会更灵活。

所以,艾米诺娃和唐根生小两口进了屋。

衣服脱了一地。

终点是床上。

从床上到钻被窝,间隔了五十多分钟。

被丢在地上的饭盒都要哭惨了。

铝片外沿儿上满满的都是晶莹剔透的泪珠。

伤心到太平洋去了。

自己肚子里揣着的,可都是硬菜。

咋这么不受待见涅?

屋里哼啊哈赤的,一浪高过一浪。

唯独不怜悯自己这几个难兄难弟,难姐难妹。

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无人问津。

哪怕把我们拾起来,擦一擦,放到那个取暖炉边的铁皮空档里先加热着呢。

也不会这么桑心。

哪怕屋子里热的那对狗男女浑身到处冒汗。

大考拉都要被滋迷糊了。

两人运动这么久,肚子都不带饿的吗?

红烧鸡块、辣子炒鸡块和葱烧大乌参抱团痛苦。

心哇凉哇凉滴呀。

……

林静刚从前院过穿堂回到中院,就被东厢房的刘宝山叫住。

“刘老师,今天没去学校啊?”

林静很诧异的问了一句。

正常上班的点,哪怕学校就在隔壁,也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现在的风气讲究坚守岗位。

可以没事儿做,但态度已经要端正。

“玮丽不舒服,请假带她去了趟医院。”

“哦,怎么样啊,大夫怎么说的?”

“没啥大事,可能跑步的时候吸了凉风,去医院折腾了一顿好多了。”

“没毛病就好,要是有啥不方便的,刘老师你尽管告诉我。”

刘宝山是这个院子最早一批的坐地户。

原本住在后院后罩房,有两间坐北朝南的屋子。

后来工作落在宏仁小学,便又趁机买了中院东厢房。

妻子前两年病故,就在拾掇东厢房的时候,住头一晚人躺下睡一觉就没了。

据说刘宝山原本打算卖掉后罩房的屋子,可经此一事后,又反了悔。

把两个闺女送回去。

他自个儿住东厢房,说等俩闺女长大成人,招个上门女婿就把房子换回去。

不知道是什么讲究。

刘宝山妻子离世,两个闺女一个叫刘丽玮,一个叫刘玮丽,年龄都不大。

女孩子成长中有很多老父亲不方便参与和教诲的,刘宝山大多都会劳烦林静帮忙。

除了都在中院门对门外,还有后院徐家楚秀娟没孩子经验不如林静的缘故。

至于前院李春贵家……

同事精于算计,什么事情都讲究个付出有回报,刘宝山不稀得麻烦他家那口子。

魏东来一家是后搬过来的,有林静的先入为主,也没再尝试换人。

“那个……林静啊,你,嗯,那个……”

刘宝山支支吾吾,有些纠结。

“刘大哥,您有话直说,都是街坊邻居,能帮的我不推辞。”

刘宝山看了看林静端着的脸盆。

盆里有抹布,还有两个盖着盖子的饭盒。

天虽冷,但能闻到烤地瓜独有的甜香,还有肉渣的香味儿。

心里明白。

不只是刘宝山心里明白,院子里明白人其实还有很多。

林静和前院西跨院在铁路上当厨子的唐根生两家走的关系很亲近。

说两家只是粉饰后的称呼,除了刘家明这个遗孤,两家也不过就两人。

孤男寡女。

男孤身一人,女新寡。

真正的孤男寡女。

可是……

刘宝山想到之前的种种,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向林静表达自己的心意。

“昨晚上,唐绍刚去你屋,我看到了。”

刘宝山一狠心,一咬牙,说道:“你要是告他,举报他,我给你作证。”

林静一怔,随即眼里露出一抹暖色。

心里也是暖暖的。

人间自有公道在。

邻居刘老师这才是真正的教员。

为人师表,自然要刚正不阿,眼里融不进沙子才好。

来年儿子要是读书,能跟着刘老师的班级就最好了。

“谢谢,刘老师,真的太感谢了。”

林静真心实意的道谢。

“你要小心一些,虽然他犯浑,可毕竟受了挫……唐绍刚绝对不会当没事儿发生。”

刘宝山又看了看盆里的饭盒和抹布。

林静肯定又是去唐根生那边帮忙拾掇屋子,还点了炉子吧,不然怎么都烤上地瓜了呢。

也不知道是带过去的,还是直接拿唐根生屋里的。

总之,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关系亲近的离谱。

几乎跟一家人两口子没什么两样儿了。

刘宝山担心林静和唐根生的关系会成为唐绍刚反击的借口和方向。

想要给林静提个醒。

但平日里关系也没到那个地步。

刘宝山的分寸感还是很敏感的。

距离感宁愿稍稍疏远,也从不会拉近到不恰当。

所以,林静和唐根生的事情,刘宝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捅破’。

好在林静也是个聪慧之人。

她也看了看自己盆里之物,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再次向刘宝山道了谢。

心意领了。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因为忍不住。

因为不想疏离。

因为……

林静也早有打算。

刘宝山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心里顺畅了许多,临走之际,还又再提了一遍。

“你要是需要,我可以作证。如果,如果再遇到什么事,那个,啥,那个唐根生不在的话,你也可以喊我,和闺女们帮忙。”

刘宝山不可能无视林静的美貌,甚至比唐绍刚更早了解林静的脾性和贤惠。

可刘宝山并没有对林静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很爱妻子。

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没有诉之于人。

他一直住在妻子离世的房子里,床铺和屋里的摆设几年都没换过位置。

就怕妻子如果哪天回来,认不出房间,找不对地方。

跟妻子亲口道个别,哪怕是在梦里。

这是刘宝山一心一意抚养一对闺女之外,最大的信念了。

林静回了屋。

温好的饭盒经过刚才那一小会儿,又有些微微的凉意。

林静把盛肉的饭盒放在炉子和烟囱的衔接处加热。

烤蜜薯从饭盒里拿出来,又塞进自家屋的炉膛底下。

林静确实是去唐根生屋里又烧炉子又拿吃的了。

拿的理直气壮。

拿的毫无负担。

看似两家人,实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睡也睡了。

连孩子都有了。

谁让唐根生家的地瓜比自己买的更香更甜呢。

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