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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嘴硬可是我呢,只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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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怡悦仍然记得那天。

记得彼时松松垮垮穿着校服的少年懒懒倚在门边睨她,一副多不着调的模样,说得却是:

“因为我听她的,所以,你也得听她的。”

明明前一刻还因为要跟着浑身湿透的女孩一块进房间被一眼瞪了出来,他只能无奈耸肩,顺势靠在了门边,偏头对里面的人说衣服在第二个衣柜里。

下一刻,她那天之骄子从没向谁低过头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就对她下了这样的指令。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唇角微扬的弧度看起来像只是闲扯,可不经意间掠过来的眸光却让她觉得压迫。

他是来真的。

彼时堪堪八岁的小姑娘,毫无缘由地闪过这个念头。

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一眼和那句话,仍牢牢刻在她脑海里,足矣看出当时对她的冲击之大。

尘封的记忆在看见夏云端的那一刻蓦然苏醒,梁怡悦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在意识到。

夏云端跟他,在过了这么多年后,又成了会把裙子落在他家的关系。

那她不是按他的意思,都听夏云端的了吗?

梁怡悦越想越窝气,眼眶又不受控地红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在她的话后凝滞了几秒,视线触及她泛着泪光的眼睛,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时无言。

梁京云记得这回事。

那是高三的一个周末,他跟夏云端从书店回家时,天空突降大雨。

两人都被淋了个透,更糟糕的是,夏云端到家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父母又正好都不在家。

为了让她及时换掉湿衣服,他把人带回了家。

不想本该在兴趣班的梁怡悦竟然在家。

看见夏云端,小姑娘难以置信,张嘴就是质问:

“谁允许你来我家的?”

夏云端跟她关系本就微妙,见她生气倒是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回她:“你哥呀。”

小姑娘气得脸色通红,几步跑上前拦她,说:“他说了不算!”

“怎么不算?”

夏云端一气呵成一连数问:“你得喊他一声哥哥,他不是你家的一员?他没人权?你说不算就不算?”

一个高三生,和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吵架,自然有着绝对的逻辑辩论优势。

小姑娘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磕磕巴巴重复“就是不算”和没道理的“要听我的”,被她一句“反正我是你哥请来的,除非你让你哥把我赶走咯?”绝杀。

见说不过夏云端,梁怡悦又羞愤地把视线转向他。

他跟在夏云端身后,学着夏云端刚刚的话,抢在她开口前一摊手:

“那你让你爸把我赶出家门?”

他边说边要跟夏云端进门,被夏云端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只能停在房间门口,耸肩插兜。

视线又落回梁怡悦身上,他火上浇油地补充:“除非把我赶出家门,不然,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天,我就能做决定。”

“所以呢,你还得听我的。”

他过去从没承认过两人的血缘关系,那会却主动提及,“妹妹听哥哥的,天经地义。”

一顿,没记起三年级学没学这个词,他还贴心地问:“‘天经地义’学了吗?”

他自顾自:“就是非常正确,无法改变的事——”

小姑娘彻底被他气哭,“我学了!早就学了!”

“噢,那你们老师教得还挺早。”

少年点点头,又闲闲屈起一条腿。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间,往下滴着水,他毫不在意地甩甩脑袋,记起来什么般“啊”了声,停住动作,再看向梁怡悦,也不顾她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

“你要听我的,可是我呢,只听她的。”

“所以,”

他气定神闲又理所当然地将这个逻辑灌输给她,“哪天你要是看见我们意见不和,你也只能听她的,懂了?”

梁怡悦眼泪汪汪还要反抗:“凭什么!”

“不是说了吗?”

他睨着她,漫不经意地重复,黑眸轻压:“因为我听她的,所以,你也得听她的。”

……

他确实说过。

还不止说了一遍。

到底是她的记性太好,还是他们都太健忘了?

梁京云拍开小姑娘不礼貌的手指,“以前不见你听我的,现在听话上了?”

“我现在不听话,你又要赶我走!”

梁怡悦脱口而出,对上梁京云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才意识过来什么,忙给自己打补丁:

“再、再说了,以前我也有听话啊!”

梁京云幽幽道:“是吗?”

小姑娘把头埋低,开始假装忙碌,一会去拆棉签,一会又去开碘伏。

那人的手伸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将她手里的碘伏拿走,“行了,你回去复习,不是快期末了?”

梁怡悦僵了下,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好一会,才断断续续道:

“我……不想去学校。”

梁京云涂抹伤口的动作轻顿,丝丝疼意蔓延,他缓慢开口:

“有些事,你只能交给大人解决。我先联系你妈——”

豆大的眼泪忽地掉落,她边抽泣边摇头,“妈妈会骂我的……”

梁京云皱眉:“你被欺负了,你妈怎么会骂你?”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

“她会说我没用。”

——被骂了就骂回去,被打了就打回去。

被欺负了,不仅没能反抗,还联系了妈妈讨厌的哥哥,她一定会被骂的。

梁京云数年没回家,都记不清上次见罗雪曼是几年前了。

只是印象里,梁怡悦是她哭着闹着好不容易留下的唯一的种——梁建柏直到那会,都还在装对周茵忠诚。

他对着亡妻的照片说,茵茵,只有我们的孩子才是我的孩子。

搞得好像罗雪曼不是他亲自娶回来的一样。

事实上,当初周茵跟梁建柏离婚后,梁建柏试图挽回过这段婚姻,还曾纠缠过周茵一段时间。

他搬出儿子还小,离不开妈妈的借口,周茵有心软过,没半年却发现他外套上的香水味,衬衫上的口红印,以及副驾驶座不属于她的长发。

为争夺抚养权,周茵上诉两次,但梁京云依旧被判给了梁建柏,就因为她先心病不适合抚养孩子。

那年梁京云五岁。t

周茵后来还是离开了,为了不让梁建柏找到,甚至换了个城市生活。

梁京云后来再听见周茵的名字,就是她因病去世的消息,而那时梁建柏已经再婚。

再婚对象正是罗雪曼,是每回所谓应酬都带在身边的秘书,是留下香水味、口红印、长发丝的那个女人。

有时候他都挺佩服罗雪曼的。

跟梁建柏断断续续纠缠三年,明知道他跟周茵离婚也不是本意,还能缠在他身边,最后还真结婚了。

婚后两年,梁建柏也没给她机会留种,她只能讨好他,可他哪会给人眼神,从来都是视她为无物。

在罗雪曼视角,直到梁怡悦生下来前,她都是看眼色过的日子,既要容忍梁建柏心里还有个初恋白月光,还要给他这个初恋白月光唯一的儿子伏低做小。

算下来整整五年。

梁怡悦出生那年,他十岁,梁建柏已近中年,事业发展蒸蒸日上,也不用跟之前一样事事都亲自应酬,罗雪曼终于熬出头,等到他“回归家庭”,陪伴妻女,也因为这个女儿的存在,她才慢慢在梁家有了话语权。

尤其梁怡悦的百日宴后,罗雪曼从前的温婉和低眉顺眼更是不复,在梁建柏耳边埋怨或是吹枕边风也是常有的事。

梁建柏不是没想过修复和儿子的关系,但梁京云早就是记事的年纪,父亲出轨,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享受到什么父爱,生母去世都没见着最后一眼,心里生的嫌隙哪是一时半会能消的,再加之罗雪曼从中挑拨离间,以至父子俩本就不融洽的关系变得更僵硬,他初中干脆住了校。

总之。

梁怡悦从小就是罗雪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什么时候起,母女俩关系成这样了?

梁京云眉头轻蹙。

倏然又想起前些天他给罗雪曼发去让她多关心梁怡悦的消息,那边回的消息不出所料仍是扯到让他回家,回回如此。

“是不是妹妹又惹你不高兴了?妹妹年纪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什么时候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快父亲节了,你就算不想见我,也见见你爸吧。”

心知肚明他不会回来,所以套话都说了个尽,梁京云看了眼只觉得无趣,没回。

该通知的他也通知了,罗雪曼对自己的女儿上不上心,都跟他无关。

当时他是这样想的。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他会因为梁怡悦的一条短信,就将人接了过来。

眼前的小姑娘扑朔朔地掉着眼泪,梁京云有些后悔昨晚自己的决定了。

毫无疑问,他捡了个大麻烦。

梁京云吐出一口气,提醒她:

“昨天是你说待一晚就回去我才留你过夜的。”

梁怡悦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试探:“能不能再留——”

“不能。”

梁京云面无表情果断回绝。

“难道你永远不去上学,永远不见你妈了吗?”他问。

梁怡悦眼泪掉得更凶了。

梁京云无动于衷,他对小朋友本来就没什么耐心,何况这个人还是梁怡悦,他能收留她到现在已经仁慈义尽。

“今天这个天气,我不赶你走,明天台风走了,你自己去学校,”他拿起手机,作势翻出罗雪曼的电话,“不然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