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祁在等人赶至李府附近时,只看见巷外零散倒趴着数人。
顾隽下了马车,瞧见面前血腥场景,尤其是那碎了头颅、眼珠子都掉落了一颗的马,登时“诶呀!”一声,摇摇欲坠。
傅秋红在后将他一把子捞住,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胆子这么小还非要跟来做什么!”
顾大公子:“多谢……”
乔吟那厢已上前拽起地上一人领口:“怎么就你们?李娘子呢?!”
那人呛出血来,俨然已是说不出话来。
自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将那人的头稍稍右抬,见颞颥处正有黑纹向头顶蔓延,便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已无、无力回天了。”
道灵说完,在心中为之默默哀痛一瞬,又迅速去检查其余伤者。
“李妹妹应当是已被带走了……”
乔吟眼下万般自责,眼眶都有些红起来。方才虽然她及时反应过来是中了计,可即便于凶僵手上迅速抽身,却不想竟然还是晚来了一步。
卫祁在并未作声,他于一旁以罗盘寻僵气,可盘上银针却始终原地旋转,丝毫辨不出凶僵离去的方向,应当是敌人有所防备,离去时使凶僵于上空盘旋交错以至于扰乱了盘中踪迹。
他心中略有焦急,踌躇间却忽觉手上所持罗盘突然簌簌动了起来,银针迅速左右摇摆,似是察觉了异样气息。
有了!
卫祁在心头一跳,立马抬头,下一瞬却倏然有些愣住。
有人正朝他们破雾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道呼声:“主子!”
是颜元今。
李秀色出事了,这世子赶来不奇怪。但……
卫祁在低下头,微微皱眉,有些诧异地看着手中的罗盘。
那银针迅速抖动两下后停住——却是赫然,径直对准了广陵王世子的方向。
*
李秀色嘴里蒙了布,双手向后被紧紧捆住,脚踝处也被粗绳厚厚绕了几圈绑得死死,尚在“唔唔”叫唤,便被人丢进了一辆马车里。
这是一辆全黑色马车,她原地一摔,摔得有些不知东西南北,抬起头时却忽而吓了一大跳。
她面前竟还有个小娘子。
这小娘子与她同样被捆了手脚,衣衫有些破,一双大眼正惊恐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在看见李秀色时,这娘子眼睛似是亮了一瞬,而后涌上惊讶、焦急、气愤与激动的情绪。
她拼命晃动着身子,却忽听马车前一声吼:“老实点!”
小娘子顿时安静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秀色,而后慢慢朝她挪动过来。
李秀色看她衣着,虽似婢女装扮,穿的却是上好的料子,像是出自大户人家。她视线落在她腰间的挂饰上,那里有一个小香囊,香囊下打了编织的绳结。这绳结很是眼熟,李秀色方才才在哪里见过,她吃惊抬头,不可置信地轻声‘唔唔’道:“你是……小花?”
这一声全然用喉咙发出,辨不出话,只能听出调来。谁料那小娘子像是听懂了,用力“唔唔!”了两声,飞快点了两下头。
点完还看了李秀色身上她亲自给换上的衣裳两眼。
李秀色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小花眼泪哗哗掉,只知摇头。
李秀色正还要再问,车帘骤然被人一把拉开,是那二人中被自己银针射中过的男子,他扫视了车内的两个小娘子一眼,目光直勾勾地落到李秀色身上,啐了一声:“你这个小娘子瞧着便满肚子坏水,我得看着你,免得叫你坏了我们好事。”
李秀色简直莫名其妙,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大捆大绑,她都这般了,还怎么坏他们好事?
谁知那男子倏然上前,抬手便摸上她腰间,李秀色吓了一跳,却见他抽出方才她用来要挟的枣木小剑,放在手里掂了掂,而后冷笑一声,掀开一旁的车帘,朝外便丢了出去。
李秀色登时恶狠狠瞪他一眼。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这人似是对中了的几针耿耿于怀,奈何眼下也不敢对她如何,只是骂了两句,忽然又见方才翻找间自她袖间掉落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模样丑陋的木鸟,便是眉头一皱,拿起来左看右看:“这又是什么玩意?”
怎么看也没什么特别,做工倒是挺精良,多半是市集上买来的没用物什,这么一想便也要随手扔了,谁料身旁的小娘子忽然膝盖一抬,趁他不备闷头便要朝车窗处扑去。
“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逃?!”
这人顿时啐了一口,上前一把抓住李秀色的头发,用力将她朝后一拽,将小娘子狠狠摔在车内后似乎觉得不解气,还对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李秀色疼得倒吸一口气,一旁的小花立马扑过来将她挡在身后,挡住了要下来的第二个巴掌,李秀色趁机用脚将那方才被这男子放下的木鸟将旁一勾,隐在自己裙下。
许是车内的动静太大,外头的驾马的另一男子高声道:“好了!别给我多生事端!将人迷晕,莫要叫她们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是。”
*
陈皮望着主子背影,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卫祁在低头看着渐渐平稳下的罗盘,也犹豫地盯着面前下马的人影,没有说话。
眼下云层掩了圆月,光线昏暗,广陵王世子恰好站在阴影处,叫人看不清神情面貌。他蹲下捡起地上一柄眼熟的桃木小剑,剑身上还有些粘液血腥,这是他过去为那小娘子所做随身武器的其中一半,她应当是打了一架,却连兵器都来不及再捡。
颜元今紧紧攥去手里,许久才道:“人呢?”
乔吟看到他,先是一愣,迅速答道:“还未查出,我们来晚了。”
她说完,又飞快上前于他面前挡住旁人视线,低声震惊:“今日不是十五?你——”
话音未落,忽听颜元今闷哼一声,朝后踉跄了一步,幸而被小桃花挡住。
顾隽远远道:“昨昨兄,你怎么了?”
他大抵是听出颜元今声音不对,还未上前,却听乔吟道:“无事!世子应当是来得太急了,有些呛了风。”
陈皮机灵得紧,当即也道:“对!主子染了风寒,还病着呢!今夜面色都不大好!”
说完还感激地看了乔吟一眼,虽不知这乔娘子是何时晓得的,但眼下管不了这么多。
谁让主子疯了。
陈皮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他何曾这般失去理智,简直拦也拦不住。
虽说出门前吃了慈神丹,但那丹只能压制一半欲望与痛楚,主子此刻分明是忍受了巨大的煎熬,是生生将之压下去的,若换做旁人只怕生不如死。
而这又如何能压得住?他此刻眼底的红早已若隐若现,胤都最容不得的便是僵,若当真在众人面前发作僵状,叫人瞧见那副面容,万一再不心吸了谁人的血……那广陵王世子可就彻底完了!
“师弟!”另边厢,道灵已为出事的暗卫贴好全部的符咒,焦急起身道:“此处僵气如此之重,罗盘当真、当真连一点指引没有吗?!”
“没有。”卫祁在看着手中物件,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无能,当初说要护好李娘子,可不过几日却——”
“你确实无能。”颜元今打断他的话,嗤道:“这东西既然没用,不如砸了。”
顾隽忙和事道:“大家先别吵,眼下救人要紧,是不是?李娘子危在旦夕,还是多叫些人手,我们赶快分头去寻罢!”
傅秋红眼下倒是最听他话的,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立马拉上刚说完话的他便朝着一处方向寻去。
卫祁在于原地顿了片刻,他捏紧手中罗盘,却是忽而远远看向颜元今:“世子今日气息不对。”
陈皮闻言登时一惊,正要说话,却听自家主子低笑一声。
“确实,你记得当心。”颜元今似乎很没有耐心,只是抬起头,冷声道:“她若出了事,我要你的命。”
*
李秀色醒来时,狠狠呛了一口。
她发现嘴里的布没了,身上却依旧被绑着,抬头望去,竟是在一处黑屋内。她有些奇怪地四处观察,见这屋子唯有上方右侧有一小小的连半个人都容不下的方型窗户,除了地上铺着稻草,便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活像一方牢笼。
还在茫然,门忽然被推开,正是之前那两人,瞧见她后便是一笑:“哟,小娘子醒了?”
“这是哪?”
“你便不要管这里何地了,左右你也不过就只在此处待上一晚。”为首的人道:“娘子不必担心,过了今夜,我们便会送你回去的。”
李秀色皱眉:“送我回去?”
“自然,”那被她刺了银针的男子此刻笑容□□:“莫非你这小妞觉得,一夜风流快活还不够?那我也可以如你的愿,叫你多留几晚。”
李秀色一愣。
“行了老九,别把人吓着。”另一人道:“再说还不一定轮得到你。”
“怎么不一定?这人可是我亲自抓来的!再说那王甫熊个畜生逃了,往日里仗着自己有钱,供了宅子院子,又借了皇帝的名头得以大摇大摆行事,对我们也呼来喝去,寻常那些女子哪个不是他来取的血?眼下他不在,这种好事总得轮到咱们一回了罢?我瞧着这小娘子虽有胎记,但模样其实也不丑,脾气也泼辣,我欢喜得紧。”
他嘿嘿一笑,似怕另一人不高兴,还道:“八哥难道不想与我一道?”
李秀色听他们二人交谈,简直万分作呕,强忍住恶心道:“你们抓我来是为了血,”她看向一旁小花:“可她呢?她难道也——”
“她自然不是。”那老八道:“眼下除了阴山观的那一个,城内只剩下了娘子你一位,这你不会不知道罢?说来也算是你倒霉,原本我们盯上的是吴府的那个小姐,可谁知她怎么就留在了那道观里,主人也不知和那破观有何渊源,一听说人在那里,便打消了念头,叫我们另寻她人。”